“下面有卖冰糖葫芦的,你爱吃,买一串呗!”
正和老婆在万福河堤上散步,老婆来了这么一句。果然,河堤下面的沿河路上,确实有一辆卖冰糖葫芦的车,车上装有大玻璃车厢,上面涂着大大的红字:“冰糖葫芦。”
我呵呵笑笑,有点儿不好意思。老婆就又在一旁催促:“买去呗!”
然后,对着下面卖糖葫芦的人大声喊,“多少钱一串儿啊?”
“有两块的,有三块的!”
这一下,真得不好再扭捏了。就下去,买了一串。老婆怕酸,不吃,我再三要给她买,她不让,就没给她买。
买了一串三块的,冰糖蘸得多,山里红个大。
拿在手里看,冰糖外壳,晶莹透明,有琉璃的质感。八个山里红串在一起,下小上大,升幂排列,真的就是一串鲜红的葫芦。
咬一口,嘎嘣,冰糖葫芦的脆裂声。冰糖的甜蜜迅速在齿颊间弥漫。再咬,又咬到里面的山里红。山里红的酸和冰糖的甜很快融合,又甜又酸,酸中有甜,酸甜的滋味很快就跑遍了全部口腔。
妻在一旁,笑眯眯的,问:“是小时候的味道吗?”
“当然是,还是那个味道!”
小时候,家里穷,吃冰糖葫芦的次数很有限。只有在年关时,大人才会慷慨大方一回,在我和哥哥的一再缠磨下,买两串,一人一串。或者,有了压岁钱,偷偷买一串,打牙祭。每吃一次,都觉得特别解馋。每吃一次,都急不可耐。被饥饿煎熬,食欲反倒极度膨胀,地里薅几根茅草芽,都觉得甜丝丝的;一串冰糖葫芦,又甜又酸,浓烈而醇厚,那种味道,愈发解馋。急吼吼地嚼吃冰糖葫芦的时候,又有一种心理满足:我也能吃到冰糖葫芦了。一种骄傲,油然而生。要是有其他小朋友在一旁,更是得意洋洋。
一晃,当了姥爷了。女儿给小外孙卖糖葫芦的时候,总忘不了给我买。拿起一串,和小外孙一起,“嘎嘣嘎嘣!”看谁嚼得响,吃得快。吃出了童趣,吃出了天真。
两年多前,在北京。我要动大手术之前,和家人一起逛街,看见有卖糖葫芦的,老婆就撺掇女儿给我买。吃在嘴里,甜在心里,感觉亲情就像那冰糖葫芦,甜而酸,亲和而不黏腻,恰到好处;也稀释了我对大手术的恐惧和焦虑。
吃冰糖葫芦,也有先甜蜜而后酸涩的时候。那是六七年前,我在南疆库尔勒。闲暇时候,在闹市里逛,看见了卖糖葫芦的,同行的老朋友知道我爱吃这一口,就撺掇我买。买了两串,一人一串,边走边吃。甜而酸的感觉,一如往常。冰糖葫芦的甜酸之中,也吃出了友情的甜蜜。
“嘎嘣!”嚼到一颗山里红核,硌着牙了。要吐,左看右看,找不到垃圾箱。正巧,前面是绿化带,有花草,有树木。“呸!”照着绿化带,吐了过去。
“别走,随地乱吐,罚款!”随着一声断喝。看见两三个大妈,站在我身后,看起来,她们一直盯着我。
平生第一次遇到这种被罚的情况,心里有些尴尬,也有些理亏。嘴里却狡辩:“没垃圾箱,我吐哪去?没办法,我才吐这里。”一边说,一边就想溜。
其中一个大妈,伸手拽住了我的胳臂,“还敢跑哇,你有理,咱们去街道办评评理去!”
她越说越有劲,我却越来越气馁。急忙从兜里掏出几块零钱,也没数,递过去。然后,急忙逃离。
因为随地乱吐一粒山里红核,被人抓住罚款,那滋味儿,真的是又酸又涩啊!
边吃,便跟老婆啦起当年往事,老婆听得哈哈大笑。
普希金有诗曰:“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将会过去/而那过去了的/就会成为亲切的回忆。”我的先甜后酸,先餍足后尴尬,如今,也成了甜蜜而亲切的回忆啊!
日本作家村上春树在一篇随笔里创造出一个新词:小确幸。指的是生活中小小的幸运与快乐,细微而确实的幸福,稍纵即逝的美好,不期而遇的满足。当我们将这些小确幸拣拾起来的时候,也就找到了快乐。村上春树在那篇随笔里所列举的,都是一些生活琐事。只是,没读到他列举吃冰糖葫芦的感觉。他也许没吃过冰糖葫芦?日本有没有冰糖葫芦?
今天,虽有雾霾,但阳光比较强烈,强烈的阳光洒在大地,天地之间,都有一种暖烘烘的感觉。我和老婆站在河堤上,两旁是高高的白杨树,堤的南边,万福河水静静流淌。这里,静谧,恬和,温馨。在这样的环境里,和老婆在一起,被她笑眯眯地盯着,吃着甜而酸的冰糖葫芦,也是一种小确幸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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