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爱的S:
我提笔之时竟生出稍许遗憾,恍然发觉这封信的传达为时已晚。本可以更早些写给你的,早在去Assen之前,早在发挥自己颇具攻击性又自以为是的刻薄之前,甚至早在我们产生必然的生命联系之前。而这迟来的一切都是因为我的优柔寡断,是我错误估计了原本岌岌可危的自信,以及薄如纸张的自尊。
一整段时间,生活被忙碌、茫然、焦虑以及心浮气躁的光环充斥——正常上课,接受采访,为杂志和网站赶稿,给新的一部小说制定大纲......直到这一刻,我才真正愿意静下心来审视与你走过的路,顺便靠理智沉淀自己的精神。
九区刚刚浇过布拉格今年的第一场春雨。我坐有轨电车回家,抵不住疲乏买了拿铁,透过车窗看水珠落下,车轮溅起大朵大朵的水花,许巍抱着吉他大声唱:“有时我会想起~和你经历的故事~那些情景在飞扬~甜蜜又感伤...”幸福感横冲直撞入内心,突如其来,迅猛如潮,激荡起的精神快慰无以言表。
而就是在此时此刻,我打算放开我们之间这段繁华处似有若无,寂静处思虑万千的关系。当然,这确是理性的唤醒,而非感性。
我们的每一步都走得轻俏而顺其自然,没有你追我赶,没有信誓旦旦,也没有浓墨重彩。你一定也这么看,因为你曾经为了讽刺我的写作风格过于简单,故意模仿我的文体在屏幕上打出“我们俩是自然而然走到一起的......”
不得不承认,感情是好感情,但它的理性远远超出了正常恋爱的范畴,以至于我经常在怀疑,也许充实其中的,更多的是友人之爱。当然,这多少与你的职业有关。你读博士,搞科研,攻课题,做实验。而这高高在上而丰盛的'一切,同时造就了你不平的个性以及接人待物的态度。
我们的差异可以说是人群之中的两个极端。
你有科研工作者的耐心、冷静、沉稳、精确。可我偏偏依赖于感性自在与即时而至的灵感。你觉得我沉迷于随性,思维不安分。我将你的处事规范误认作教条刻板。我能够理解你的忙碌以及对工作疯狂的投入。能够接受你将对科学的行为方式带入我们的关系之中。但于我,文艺本身就是从感性转至理性的创造过程,请理解我不愿改变,只愿追求。
当然,相似点也还是有迹可循——文学与科学都归于创造,也都源于对现实的不满。
如果上升到一定的高度。我是说,跨越咱俩的现状,再向大方向迈上一步甚至几步,有人这样说——“科学家大多比较有性格,希望科学不断推进。而文学家更为保守,希望这个世界不要太科学。”
然而,这两条截然不同的道路都指向个人精神追求的终极信仰和终极价值。或许,我们都各自执着于理想,同时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与期待感。
我们对自我实现的宿求可能高于常人,这不仅仅是对社会的奉献,也是为了强调自身的存在方式,为了巩固自我价值!
S,不久之前你向我提过,说总觉得我爱你不够多,说我在最需要你的时刻伤了你的心。说实话,我时而对你也有这样的不满感。我甚至问过自己:“这个男人真的在乎我么?我们可曾拥抱爱情?”
答案是模糊而矛盾的。虽然你所做的一切,我通通收入了心底。但对于爱情的结论,我始终不敢确定。
当然,原因用一句话就可以说明——我们对理想投入的热爱与精力,远远大于爱情!你对科学创新的执着程度远远大于我,而我对文学创作的追求程度也远远多于你。
这种状况下,也只好将感情问题放在第二位来探讨。
你对于科研的爱已经到了痴迷的程度。你为了完善自己的实验室,宁愿将之前的收入全部投进去,宁愿退掉公寓住进实验室和车里。就这个决策而言,我打内心深处对你充满佩服与崇敬。我很难想象,世界上竟然有在理想面前如此单纯诚恳且愿意倾其所有的人!可遗憾的是,虽然我的内心丰盛,擅于自我安慰,但我毕竟是女孩子。我需要从伴侣那里获得或多或少的依赖感与安定感。也确实没有办法接受你与光谱仪、试管儿为伴,却长时间将我凉在一边......
S,你上次跟我大肆赞扬自己的导师有多伟大,跟我说他获上一届诺贝尔奖的提名。我知道你的终极目标就是诺奖,也知道你甘愿为此倾其所有。怪只怪科学是一条永无尽头的道路,怪只怪我没有一颗伟大而过分独立的内心。
因此,我目前想要暂时站在这段关系之外陪伴你。既然已经埋下了缄默,不如就交给时间,看这缄默能不能开花结果。
你跟我说过,每当你到一个陌生的城市采样,做实验,晚上静下心来就在想,生活再好,工作再努力,没有心爱的人在身边又有什么意义?我又何尝不是这样的感觉?
然而理想与爱情面前,我们目前偏偏都选择了理想。那不如放开拥抱各自追求,若是有缘,总会再相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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