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爷散文
傍晚二弟打来电话,特地通知我强荣表爷去世了。
家乡一个村甚至一个乡,哪家和哪家都能扯上亲戚。所以自小,路上遇到人了,除了毫不含糊的亲戚本家,招呼上打头的一个字必是“表”——表爷表婆表奶表叔表婶表姑表姐……
强荣表爷与祖父同辈,每次见了他老远就恭恭敬敬喊一声“强荣表爷”——真奇怪为什么非要把长辈的名字带在称呼里,也许只是为了将一个长辈和另一个长辈区分开来?
强荣表爷姓周,周家的孙辈称他强荣爷,少一个“表”字,代表毫不含糊的亲缘关系。周家在方圆几十里是大族,村里绝大部分人户都是周姓。公社所在地便是周姓聚居的地方,一色的老式高门大院,着实森严气派。每次上学路过,觉得那里人人说话高声大嗓霸气十足,连狗叫听上去都带些泼皮嚣张。
父亲年轻时当过几年生产队长,期间曾因公社下的硬任务,不得已带着社员将周家一处祖坟迁了。结果捅了马蜂窝。那时年轻气盛的强荣表爷带了族里一帮青壮汉子,浩浩荡荡拿着锄头钢钎,作为“回礼”,将我们一处祖坟炸掉。儿时记忆中,做了复仇首领的强荣表爷是凶暴的可怕的,像是旧武侠小说里某个不辨忠奸的`莽汉。同时心底替父亲叫屈,更和母亲一起怨父亲不该当什么队长,以致遭报复连累家族蒙羞。也因此好长时间里无颜面对叔婶堂弟妹们。后来是父亲去外县躲了半年才摆脱队长职务,一家人终于松口气,不用再为父亲担惊受怕怄闲气了。
孩童幼小的心里,炸坟事件留下了深重的阴影,相当长一段时间挥之不去。强荣表爷家新盖的瓦房就在上学必经的路上,早晨上学下午放学,都难免要遇到坎子上院坝里他熟悉又让人厌憎惧怕的脸。不敢低头跑过去,怕他们家的狗追上来咬破裤腿咬掉肉。就慢慢说服自己听从父亲的教导:小孩子不要去管大人间的恩怨。
招呼强荣表爷的声音从蚊子哼哼到再度响亮,匆匆的小学初中时光一点点远去。去了县城读高中,再也不用每天走强荣表爷家门前遇到他打招呼。也再没机会每天遇到面色苍白说话声音柔细的强荣表婆。她总是招呼我们进屋歇一歇,或者饭熟了在她家吃饭。
强荣表爷家门前的半坡上,有一口常年清冽的水井。每年总有一些日子天不下雨,和叔叔们几家人共用的水井干涸了,就不得不来这里挑水。记忆中那口井的水清凉凉甜丝丝的,夏天路过摘一片芭蕉叶或桐子叶舀着喝,解渴极了。
强荣表爷的口头禅也还记得,是“以后的话……”、“说个骂人的话……”两句。其实细听,他的讲话内容并没有关乎以后的,也更没有骂人的不雅字眼,那只是他习惯的并无意味的口头禅。
强荣表爷的大儿子后来娶了姑家的女儿翠表姐。他们的婚事不是没有遇到阻力。记得那时祖父还健在,很反对这桩婚事,说和周家开亲就是忘了他们对先人的羞辱。父亲叔叔他们却不好过多发表意见。最后在姑姑姑父的力许下,表姐表姐夫终于顺利成婚,罗密欧朱丽叶的悲剧不曾上演,表姐他们两口子真是要感到庆幸。
表姐夫年长不了我几岁,从少时到现在,回回见面都和他没大没小玩笑,还好几次联合几姊妹敬酒灌醉他。而表姐,几十年如一日地温柔娴淑勤劳,帮表姐夫把家打理得井井有条。代价便是表姐的美丽容颜不再,取而代之面上一年比一年深而多的皱纹。
强荣表爷因病去世,走得很安详,病痛也没有过久折磨他的身心,表姐夫说,他最后很清醒:“我的病,莫消再乱花钱了……”
丧事办得很热闹,四处八里的乡亲都赶到了。深夜的灯下,院子里坐满了人,一桌桌围着打牌,坐席,谈家常,说强荣表爷生前那些琐事。灵堂布置在堂屋,唱孝歌的中年汉子也是周家人,一板一眼唱得很用心动情,地道的方言苍凉的唱腔演绎着忠孝节义传奇。慢悠悠絮叨叨唱,夜半时唱起杨家将故事,杨家一门忠烈陆续被奸臣害死,杨家女将巾帼不让须眉战场厮杀……
围着黑漆漆棺木,强荣表爷沾亲带故的后辈子侄,分批手持细香,跟在歌者的后面缓慢地绕棺而行。相框里强荣表爷生动的笑容被两旁红红的烛火映亮,一如他还没离开还属于这个世界,正安详凝视祭奠他的一张张面孔一个个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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