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兰诗》具有乐府民歌的独特风格。开篇采用的一问一答,是民歌中常见的。《木兰诗》语言生动质朴,极少雕饰斧凿:“小弟闻姊来,磨刀霍霍向猪羊”,流传千百年来,至今仍是人们津津乐道的口语;除了“万里赴戎机”六句文字比较典雅外,其余都保留着民歌的形式和风格,连锁、问答、排比、重叠等形式的运用,都与民歌大致相同。而且语言丰富多彩,单就原韵来说,篇幅较长的乐府诗歌大都是隔几句换一个韵,很少一韵到底,这样才能使演唱的歌曲音节复杂而有变化。《木兰诗》一共换了七个韵,也可以说是七种曲子:“唧唧复唧唧……女亦无所忆”;“西市买鞍鞯……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暮宿黑山头……但闻燕山胡骑鸣啾啾”;“万里赴戎机……壮士十年归”;“天子坐明堂……不知木兰是女郎”;“雌兔眼迷离……安能辨我是雄雌?”这就相当于一个题下七首曲子。所不同者,这里则是一个完整的歌子。好多民歌每韵的句数比较整齐,而《木兰诗》的句数却比较参差。正因为它曾为乐人所演唱,所以古往今来都被收入乐府歌中,而且直到现在,仍有评弹艺人在演唱《木兰诗》。
文学作品的语言要繁简得当,既不可贪多务得,也不能一味求简。我们细读《木兰诗》,便可以悟出这个道理。
《木兰诗》紧紧围绕着木兰的形象着墨。它有时“惜墨似金”,写得极简;有时又“泼墨如水”,尽力铺排。如“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朔气传金柝,寒光照铁衣。将军百战死,壮士十年归。”只六句三十字,便概括了木兰十几年出生入死、保家卫国的战斗生涯,显得何等简练!其中两句写朔风凛冽,刁斗声声;月光映雪,木兰未眠。它通过环境、景物、氛围的描写,渲染出木兰思家的复杂心情和严守岗位的战士气质。尽管边地生活是艰苦的,周围寂静得只听见忽断忽续的刁斗声,木兰和伙伴们却仍然穿着甲胄,随时准备为保卫祖国而战。此情此景,写得有声(北风声、刁斗声)、有色(月色、雪色和铁的反光),多么耐人寻味!正如刘大白在《旧诗新话》中所说:“整整的四排句,看去是很板的,其实其间层次分明。因为有骏马而无鞍鞯,不可以骑坐,所以还得买鞍鞯;有鞍鞯而无辔头,不可以控御,所以还得买辔头;有辔头而无长鞭,不可以驱策,所以还得买长鞭。”这种东、西、南、北循序铺排的手法,在民歌中固属常见,但是《木兰诗》中用得尤多且活。如“旦辞爷娘去”以下八句,“爷娘闻女来”以下六句,“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两句,或依时间(旦、暮),或依辈分(父母、姊、弟),或依性别(雄、雌),都采用循序铺排的方式。正是在这种很容易流于程式化的铺叙中,《木兰诗》却写得风趣横生,兴味淋漓,使情事如见,景物若画。从这方面说,它又像是“泼墨如水”了。 全诗着力写木兰出征前、征途中和回家后的心理活动,而很少写她在战斗中的英雄业绩。从表面上看,似乎刻画儿女之情多,而描绘英雄之气少。但从实际效果看,诗中所刻画的种种儿女情状,正多方面地丰富了木兰的英雄性格,使这一形象有血有肉,真实动人。如“旦辞爷娘去,暮宿黄河边。不闻爷娘唤女声,但闻黄河流水鸣溅溅”,一幅少女思亲图,真是呼之欲出。木兰以一女儿身,在多年艰苦的征战生活中,能乔扮男装而不被察觉,已显得异常聪明和机警;在万里关山的殊死争夺中,又能屡建战功而奏凯归来,更显出无比英勇和豪健。在这里,儿女情与英雄气不是相得益彰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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