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父亲惟妙惟肖地讲到故事的高潮处时,我和弟弟早吓得抱作一团……
这是一个真实的故事。
父亲的农村老家位于四边环山的一个山旮旯里。从外界进出村子共两条路,东西各一条。西边的那一条路通向西边的一个集市,东边的那一条则连接着东边一个较热闹的集市,叫“孟公桥”。村人如要买卖一些物品,往往更趋向于赶往东边的孟公桥集市,这种每四天一次的赶集,当地人叫“赶场”。
出村去东边的孟公桥赶场,要翻越途径一座山丘。山丘不高陡但很开阔,经过山村人世世代代的脚踩足踏,硬生生在树高林密茅草丛生的山丘中央,踏出一条约三四尺见方的土路来。而在山丘土路的左右两旁,则是一片墓穴挤麻密麻的坟茔之地。坟地里葬着小山村几辈先人,因为坟墓全是杂乱无章横七竖八的乱埋胡葬,故称“乱葬岗”。这些为数众多的逝者中,有寿终正寝者,当然也免不了短命夭折者。
基于种种恐怖传闻,村里人天落黑后就鲜走这条阴森冷清的坟山小路。
有一天,我的堂叔深老山却不得不摸黑赶夜,行走这条“鬼打得人死”的山路。那一晚,他拿着十几个鸭蛋到孟公桥集市上去赶场,提心吊胆东躲西藏在集市上和稽查人员玩起了“老鼠躲猫的游戏”,这个地方站一站,蹲一蹲,吆喝几声卖鸭蛋,那个角落躲一躲,藏一藏,看看有没有“红袖人(稽查人员)”。整整转转悠悠了一个大白天,总算把藏在身上的那十几枚鸭蛋蛋变成了几张皱巴巴的人民币。兴奋激动之余他发现:自己今晚要走那条鬼气森森的乱葬岗山路!
这可真要了深老山的命啊!深老山堂叔本来胆儿就小,又最信鬼魂之事。听村里人讲,他老大人深更半夜起来解手,上个茅房一定喊上老婆相陪,惹得睡眼惺忪的老婆燥气宣天地指着他大骂“窝囊废!枉男人!怕鬼把你的##给吃了?我都不稀罕,鬼还稀罕?”所以,深老山胆小怕鬼也是人尽皆知的。有人开玩笑说:“老深哦,我昨晚半夜看到鬼了,起来上茅房阿屎的时候,看到在田坎上空一个烟蒂梗时明时暗,时暗时明,可是我偷偷走近看了看,那烟蒂梗却没有人拿在手上,自己在空中一闪一亮的……”
“恩(你)在讲什么鬼话哩,走开,走开!”深老山自己却立马走远了,惹得那人哈哈大笑起来。
深老山自踏上山丘的那一刻起,他的心跳就开始加速,后脊骨就开始嗖嗖发凉。他随手在路旁折了一根树枝丫丫,紧紧地握在手里,权当做握着一件可以防身御鬼的武器,便稍稍感到心安一点。
天很黑,朦胧的月色如灰黑的薄雾将山岗淹没,举目所视,仿佛山岗的角角落落处处弥漫着,隐藏着某种惴惴不安和随时可能到来的巨大威胁。夜很静,没有虫鸣鸟叫,没有狼嚎虎啸,偶有山风摇动松林发出呜啦呜啦的声响,声响时断时续,时洪亮时沙哑,如人笑似鬼哭,如人窃窃私语又似聚众喧哗。深老山觉得那些声响像充盈在一个巨大无比的气囊里,充满了张力,充满了能量,充满了恐惧,那气囊随时会瞬间崩溃,瞬间释放,肆谑的威力将他彻底炸得粉身碎骨,纷飞漫天,化为乌有虚无。
很快就要接近那片坟地了,步行的速度明显慢了,他觉得自己不是路过那片坟场,简直就像自己即将走入其中某个开启了墓门的墓穴,而墓穴直接通向阴森寒冷鬼气氤氲的冥界地府……但他又不能完全停下脚步,裹足不前,伫立原地不动,不行走。让他不敢回头往后看,听老人讲,夜行山路,鬼魂往往喜欢跟在人背后,背面属阴,阴气重,鬼魂躲在阴影里紧紧跟随,若人回顾,鬼即附身,那人的魂灵就被上身的鬼魂掳获,则命不久矣。
虽然不敢回头,但深老山总感到身后有邪物跟随,他走那邪物也走,他止步不前,那邪物也在他身后不远处止步不前,就像朦胧月色下人的影子,形影不离。所以,深老山认为自己必须加快步伐赶快穿过这片“乱葬岗”,不能迟疑,不能犹豫,回到安全的家,回到妻子温暖的热被窝里。但山路还很遥远,时间还很漫长。如果自己能边走路,边干点别的什么事,分分心,走走神。注意力不在这恐惧的氛围里,心思不在这鬼魂的事情上,自然就不那么害怕了。
深老山正这么想着,一个念头就爬上了脑海,他突然意识到自己要撒尿了,而且是强烈的逼迫的尿意!因为一路上精神紧张,提心吊胆,本来膀胱里蓄满了尿液,却忘记排泄了。现在突然想到,强烈的`尿尿的意识让他不能自已。
他急急忙忙松开腰带,褪下裤头,朝着路边一片黑魅魅的地方酣畅淋漓地撒起尿来。一种压抑被释放被发泄的快感和轻松触电般传遍全身,那种感觉真是倍儿爽啊,竟然身处夜间坟场的巨大恐怖感都没有了。
“这是哪个剁脑壳剁死的,撒尿都撒到我头上来了!”
突然,一个苍老的混浊沙哑的声音从深老山撒尿的黑暗处幽幽传出,在山风骤停树木静肃,乱葬岗一派死寂里,这句显得异常清晰突兀,这分明是一句老人带着异常愤怒脱口而出骂人的话!在这荒山野岭人烟稀少的山岗林地,在这坟堆累累阴森鬼气的墓场,难道还会有过往行人吗?既然没有夜归的路人,那这句怨气撞铃的骂人之语就不是活人发出来的,不是活人,那就是死人愤怒的发泄啰!
“啊!哦!……我给(的)娘啊!遇鬼啰!救救我啊!”深老山发出像老水牯一样的低沉洪亮的惊吼,裤带也来不及紧,双手提着裤头撒腿就往前跑去,可还没跑几步,突然从路边荒草丛中像伸出一只手来,将奔跑中的深老山头上戴着的那顶黑色尼子帽一把掠去了。
“啊!哦!”深老山又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脚下像踩上了风火轮,如大草原上被穷凶极恶的群狮追赶的斑马,撒开脚丫子往家的方向狂奔而去,一路上,被路边的荆棘刮破了衣衫,被刮破了手脚,也全然不管不顾,也全然不知疼痛,只顾往前狂奔!往前逃命。一路上,一次次被路边的山石,被路上的坑坑洼洼拌到,又一次次翻身爬起来,继续往前狂奔!虽然竭力地往家的方向狂奔猛跑,可是却感到脚焉手软,怎么也使不上劲,怎么也跑不快,怎么也跑不赢。好象总在原地踏步踏,像一只飞旋的陀螺一样总在原地转圈子,象被一条无形的绳索捆绑着,象被一股强大的磁场引力牵制着,困在自己刚才撒尿的那个地方,困在咒骂自己的那个声音的老地方止步不前!
巨大的恐怖感,强烈是求生本能让他彻底失去了理智、冷静和清醒,他胆儿丢了,魂儿没了,阳气泄了,他成了一具疯奔狂跑中的行尸走肉!
……
深老山跑回家后的当晚,就发起了高烧,双眼痴呆,牙关紧闭,面色惨白,周身哆嗦,不醒人事。家人请来了医生,打针吃药,无效。又请来了法师念咒烧纸,画符划水(可治病的神水),驱邪去鬼,折腾了大半夜,仍然不见好转。
第二天亦然。
第三天依然。
深老山的家人彻底失去了耐心,失去了希望,为他做好了后事的准备,只等他咽气归西。深老山偶然清醒的时候,他提出让家人扶着他,到那座要了他命,夺了他魂魄的乱葬岗上去看一看,看看到底是什么孤魂野鬼什么妖魔邪异非要夺他魂魄,讨他小命!否则,死不瞑目!
翌日清早,家人搀扶着深老山来到那片墓地,在他被厉鬼追赶的那段坡路处,只见:一截干枯的松枝上赫然挂着他的黑色尼子帽!在秋风的吹拂下,黑尼子帽随风舞蹈着,像是树枝上原本就存在的一枚黑色巨大的树叶,孤独地唱着悲秋的挽歌。
至于他撒尿的地方,在枯草丛里,一块平整的青石板上,他们发现了几片行人吃柿子丢弃的果皮,柿子皮橙黄橙黄的,上面还粘连着丝丝缕缕橙黄的果肉。几只黑色的大蚂蚁在一片片的往蚁洞里搬运,为度过漫长而寒冷的冬季储备食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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