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终不与我有染。
晕开生命的层层色调,不过如那些披挂于身的衣服之色一样,多是黑色,并不是不喜五颜六色,只是于我来说,黑色已然拥满了心灵。
谁不恋人间百媚千红,谁又不爱人世姹紫嫣红?怎奈,一色入心,便是整个世界的欢欣,这样,就够了。
一如灵魂,如此单调着,朴素着。
(1)
春来了!
积攒了一个冬天的力量,只等春风一吹,便誓将山河陶醉,醉在那种小荷崭露尖尖角,醉在那万条下绿丝绦,醉在,那种生命的蓬勃里。 就连我如此一个慵懒的人都蠢蠢欲动着,总想做出些什么来,以至不辜负这一片春意。
我开始更加拼命地侍弄起我的那些花花草草来,窗外是一片大好的春色,窗内,我想让它亦是点点绿意,闹着春。
喇叭花开了,开得很旺盛。
其实我是想了很多美丽的词想要形容它的花态,譬如妖娆,繁盛,再譬如艳丽......,可是,那根本与其格格不入,喇叭花本就是一朵再平凡不过的小花,就连当太阳多看它一眼的时候,它都会娇羞地蜷缩着自己的身子,再不敢抬眉。像一个怀春的少女,又像是一个见不了大世面的山村女子。
它实在是普通,普通到没有多少人会在意它。
可是这一年,我却在意了它,而且喜欢上了它朴素的美。没有朵朵花瓣,没有层层的花蕊,一个粗略的造型成就了一个简洁的生命,开得不够热烈,不够妩媚,然而看它的花身却伸张得那么舒展,那么平直,筋络分明。尽管没有资本一任群芳妒,可是它依然盛开得鲜衣怒马。
本来,喇叭花并非我亲手种下。开春的时候我说想要自己种下几盆花儿,想要看着它们一点点从生根发芽到开花结果,说不清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也说不清到底是想要得到些什么,可就是感觉那是一件可以让灵魂都兴奋起来的事情。于是,让父亲从大门外边的园子里刨了一袋子的土,就这样,喇叭花的种子就随同我一齐回来了。
装土的时候父亲就说,等着看吧,会长出许许多多的喇叭花来。
果然,它们在山村的冰天雪地里竟然顽强地生存着,几经周折却依然能为我绽放出一片春的模样,我真的很喜欢这般的生命,不娇,不骄。远比那些买来,费尽心思给它养料,对它拳拳爱心却终凋零枯萎的花儿更让人爱不释手。
只要给它一片土壤,给它几滴水,喇叭花的世界就会是一片蓬蓬勃勃!
喜欢喇叭花的朴素,有如喜欢我自己的朴素一般。
(2)
他说,喜欢葫芦。于是,我也喜欢上了葫芦。他说去年他种了几棵葫芦,居然也结出了可爱的果实,于是,我也想体会一下他曾经的快乐。
葫芦的种子很大,却久久未能发芽,很长时间我以为它是长不出来了。可后来的某一天,居然争相窜冒出许多粗壮的芽儿来,我几乎是想要跳起来的,那一刻,满怀着兴奋。
看着它们弯曲着身上拱起那好大一片土来,不得不叹服着种子的力量如此之神奇。
每天早起,先要折身到阳台看看我的葫芦苗儿又长高了几分,然后,让那些生长的喜悦凝在眉尖,晕染出一圈一圈的快乐来。
因为比不得田野的广阔,那些怀揣着对这个世界的好奇与喜悦的多余的苗儿终是在我一次次的犹豫与不舍中拔掉,真的不舍,对生命的敬畏让我久久下不了决心。
最终,只留下两株。
婆婆说留下一株就好,可以让它可劲儿地生长,毕竟是一个小小的花盆。
可我怎么能忍心让它一株独活?让它如此孤独寂寞?花开并蒂,叶茎相缠,如此,多好!
真的,它们倒真像是一对相亲相爱的恋人,长得一般高,一般绿,相互绞缠着,有如十指相扣。让人看了不觉心就自然而然柔软了起来,人间情,能如此朝朝暮暮该是多么甜蜜的事情啊?
同生,同沐清风暧阳;同长,牵手岁月,举案齐眉。若有一天,一株谢尽芳华,我想,另一株定也不会,不能苟活于世!
写至于此,忽然如哽在喉,感动着如此一份相濡沫,不离不弃!
此生,有此一情,夫复何求?
(3)
喜欢养花,许是源于了母亲。
母亲就是一个爱花,惜花的女人。年年,她的小院被她那双长满老茧的手翻腾得却是绿意悠悠,花香遍地。
因了此性情,所以一直渴望有一处山野幽居。
不需几多的诗意,不需墨香浸袖,不过是几垄薄田,一处茅屋,一个宽敞的院落。闲来听雨,闲来赏花,或是偶尔捧起纳兰容若那一怀一怀柔柔的情,在时空的穿梭里叫醒自己那颗沉寂太久的心,借以想想当年事,当年情。一张怀旧的藤椅,一个清装素衣的妇人,周围是簇簇的花儿,七分绿,三分红,好一片人间仙境。
是的,梦不需做得那样妖娆,也不需那般金碧辉煌,从来,我就是一个朴素的女子,故而只想做着朴素的梦。
不喜欢靠着仰望别人来喂养自己的快乐,更不喜欢靠着哗众取宠来填写自己人生的章节。纵然我的世界很贫瘠,请原谅我已经习惯了这样自在而知足地行于天地间。
如鱼饮水,冷暧自知。我有我自己生存的方式,我也知道我更需要什么。
这么多年了,一直难忘故乡的炊烟,缕缕袅袅的炊烟升起,那是多么典型的烟火人生啊!纵是粗茶淡饭,却其乐融融,纵是粗布罗衫,却幸福荡漾!
不喜欢灯红酒绿的迷醉,只想,寻一隅清净,让灵魂自在!
(4)
越来越喜欢乡村的恬静,于是,很多的时候会想起故乡的一山一河,一草一木,喜欢它们不张扬,喜欢它们的朴素。
故乡的山上有很多很多的歪脖子树自我记事起就一直旁若无人地立在那里,前些年回去它们还在,每次回去上山我也没有多看过它们几眼,感觉它们是与天地日月同存的,感觉它们就是理所当然,而无悲无喜地立于天地间的,或许有一天当我不再这世间行走了,它们却依然会看着我的后辈儿孙们渐次长大。
可是,某一天,它们被砍了,被前头的邻居翻了地种了庄稼。我的心头顿然掠过了一丝丝的失落,真的没有想到有一天会失去了它们。
很小很小的时候,那些歪脖子的杨树是远远高过于我的,我一次次仰望着它们,看着它们散落开来的枝叶,竟也觉得是几分美丽入了眼。心想着该是到哪一天才能长到它的高度啊?我羡慕着它们,妒忌着它们。
可,不知不觉,我长大了,然它们的枝叶不再繁茂,那些苍翠的绿意也被近乎苍老的墨绿所取代,看那叶片也渗不出多少的鲜嫩,举目望去是满枝的干涩。而这时,我已然是与它一般般高,看着它丑陋的样子,那些年少时光里向往都被不屑所取代。
很久了,那些歪脖子的老杨树似乎是淡出了我的记忆。
要不是因为今天给父亲打电话,因为手里在忙着事情没顾得上挂电话,本来是要等着父亲挂断的,可是他却又一次忘记了,要不是想起父亲母亲经常这样,常常是在我故意不主动挂断电话的情况下,能听到他们那边聊上好久的天,要不是想到父母对手机根本不熟悉,更多的时候是要向我们问起或这或那的问题,或许也不会想起它们。
曾经,父亲是高大的父亲,母亲也是我深深的依靠与向往,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们的身影佝偻了起来,他们不懂得的事情越来越多,那些我记忆里的健谈一天天被变成了唯唯诺诺,常常又会被我的侄女们善意地取笑。
曾经,我用迷蒙的眼睛看着父母的世界,也用崇拜的目光仰望着他们,可是如今,我依然敬重我的父母,只是他们却变得不再坚强,怎么就成了那样的脆弱?我依然是把父母看成是我心里的一片天,可是他们仿佛一天天在被这日新月异的世界淡漠,疏远。
许,这就是人生,于是,我想当我垂垂暮年时,是否上演着这般雷同的剧情?
现在的女儿喋喋不休地说着许多许多的影星,还有手机里电视里的那些新功能,还有,那些书里的或这或那的新鲜事啊什么的,可我早对那些没了兴趣。遥想当年,我亦是如女儿般怀揣着百倍,千倍的热情,对这个世界总是充满了好奇。
(5)
这一生,我最应该感谢的生我养我的父母。他们给了我的不仅仅是生命,还有一颗如此的灵魂。是的,我是应该感谢他们的,没有他们的善良,平实,哪有如此朴素的我。
我喜欢朴素!
华丽,终不与我有染。那些平和,自然的东西更适合于我。
就像手中的文字一样,织不出一片绵绣人间,不过是勾画一片山野幽居,静来听雨,闲来植几株不知名的小花,如此,却也是一个简单而惬意的春天。
或是,携一颗想念的种子洒落于那条叫做乡愁的路上,一路走,一路思,一路念,或是泪眼涟涟,或是激情澎湃,眼里再装不下纷纷扰扰,有的也能是那条经年不息的老河,那光秃的小山,还有那蜿蜒的羊肠小路,还有,那缕缕炊烟,那歪脖子的老杨树,更有,父母唤儿回家吃饭的声音。
朴素,何曾不是一种姿态?然后,在尘世里开出一朵花的模样,不与群芳苦争春,只开出自己的风采,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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