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高原反应的散文

　　在四千多米高的机场上，你的头照常晕了一下。

　　高原城寒意依旧，洁山净水，旷野空灵，蓝天高挂，你顿觉轻松，心里的结松了两扣，原来晕的意竟没有持续，不见反应动静。

　　绽放的阳光下，你走你的路，甚至加紧了步伐，偶尔来个跨步，你注视着的那个地方静静的。

　　你说你的话，用不着陪着小心谨慎讲密语，你还可以经过修饰加重语气，把话讲出优雅的节奏。

　　你下你的地，在有小坡浅洼的田地间穿越，有时你蹲下去摆弄那些浅浅的花草植物，感觉呼吸急促，一站起身肺部就舒展了，这是肺部受挤压的胁迫感吧。

　　你在高原城街上东张西望，小城没有高楼，视线好，小城也没有急匆匆的行色，藏民走路缓慢，汉民也多来清闲慢步的。你感叹静静的街上约有三分之一宾馆，你知道这种安静仅仅是黎明前黑暗的表象。你发现好多单位都散落在小城各处，一个小院，一张约一人多点高窄窄的印有藏汉两种文字的牌匾，门口就没有拥着挤着来办事的人。你发现藏民开的店子都很小，多为一个开间，里面的货物要么是日常的便宜货，要么是藏区土特产，稍大点的店子看上去里面不像是藏民。你看见了疑似广场的地方，正面是政府，两侧有藏文化宣传墙，门口空地上有一辆防暴车，车上似乎没人。你走着走着，发现有一排低矮石头房，越过房顶看见后面的高原，原上还没有现绿色，一至橙黄橙黄的砾石土，你说这就到城边了，说这话的时候你忘了一件事，其实是搁一边了。

　　晚餐很丰盛，以野驴锅底为主，安排高原特色配菜、甜点和常用蔬菜，野驴和配菜是高原的，厨师是外来的，两件相加，自然是奇异中的适口。你接受周总的盛意，没有婉拒他热情推荐的红酒，他们公司的那块地正有序开发，你认为他在高原上打拼多么难你不可能曲其意，你还认为红酒有助于你在高原上聊发情怀，你甚至真的认为红酒不过是水，甜润的水。

　　席中有藏族朋友，说话和喝酒一样，端端地出来端端地进去。聊到兴致，你问他们瞻对的情况，没人知道瞻对，这个你是太过高估藏民对数百里外其它藏区县域历史沿革的了解，你赶紧补充现在叫新龙县，藏民朋友说在本县的南面数百里，说那里的藏民野得很，基本不服管教，打交道太难，但是认人，一旦对了路，则会掏心窝子割肉。看来阿来对本民族的区域个性判断非常准确，瞻对这个“铁疙瘩”在藏区都有流传。你似乎印证这一点，有些得意，你也清楚在这里开展工作多难，你觉得没有曲别人的意自己的腰当然也是挺得“端端的直”。

　　你站在窗口，看着城和原野的接合部，夜色还没有抹上来，轮廓和细部锐感强烈。

　　近前一大片青杨林，青杨树主干毕直，没有一丝曲度，树皮呈灰白色，树枝细小且皆往上伸展，枝上叶片为绿色椭圆形，原上有风拂来，绿叶翻飞，上部枝条随风有节奏波浪似摇摆，而主干却挺直不动，你感叹原上小城中非凡的生机，更感叹坚强屹立守护着的风骨。

　　你看到有车在青杨林边的路上奔跑，路是柏油路，路面呈暗褐色，你知道路面柔和，路边基本没有杂物，干干净净、清清爽爽的，原上的路没有高坎，向路旁延伸的地势平缓，大气往北流动的时候，花草绽放，万紫千红，连绵数十里，你手握方向盘会有巨大的幸福感，你说不清这是提神还是造梦，反正青杨林间闪烁的车影同时也要闪烁着夕阳的余晖。

　　公路过去就是城边的耕地，耕地焦黄焦黄的，地里播有青稞，青稞的秧苗只冒了个尖，稀稀拉拉的染了些绿。

　　耕地中央和边上散落着藏民的农房，农房都是各家自己造的，主材料是石块，本地特有的花岗石，开凿成条形，用片石和细沙泥接缝，房屋一般是方形平顶，顶沿上勾画着各种他们才看得懂的图案，几乎每一家都用片石块和干草甸层砌了不到一人高的围墙，站在墙外完全看得见里面房屋的概貌。偶有炊烟升起，袅袅婷婷，有一时刻，风似乎静了，你看见那种优美也静止在空中，在将要昏暗的原坡的衬托和最后一抹阳光照耀下，炊烟边上像是镶嵌着一道金黄。

　　你的眼光瞟向据农房不远处，似乎有一个重型机械在移动。你喝了一口水，里面泡了红景天，味道涩涩的，像是要调剂自己的思维和情绪，你习惯性重新把水杯冲满放好，转向抬头再次望向窗外，夕阳已然滚落到原坡后，窗外暗了下去，地上一切都没有了，剩下原坡顶的异状线条，硬生生的将昏暗的地和绚烂的苍穹分隔开来。

　　你有一种落幕，人间怎么留不住长久的美。

　　红景天并没有调剂好你的情绪，你在思索的时候渐渐有些思绪断裂，碎片越分越细，难以捏合，直到彻底混乱。

　　你放弃了思索，可是已经晚了，你的血脉流动越来越快，心脏跳动越来越强，甚至听得见心脏撞击胸腔的声音。你的头开始痛，你感觉到脑血管在打结，就像一双手拉着结的两个头，手分开一点，头就紧一下，合拢一点，头就放松一下，可是结是死结，不会有所放松，只会越来越紧，头似乎要炸开。你想躺下，可是不管用，你平躺着头还是在转圈，侧卧着反而加重负担，呼吸就有些急促。你坐起来更不济，你的颈项根本托不住头，头老是往前、往左、往右三方斜歪。你开始怯冷，感觉得凉意总是往被子里钻，身上没有一处不是暴露在原野的冰霜中。你恍惚了，你在机械地重复着与其说是一个梦还不如说是一件事，这件事你知道有两种结果，好的和坏的，你有想法要好的，但你永远只能得到坏的，你纠结、徘徊、彷徨、辗转、反侧、揣度、苦闷、无助，你完全处于半梦半醒之间，处于痛苦万分的境地，你甚至感觉已在阴阳界上，生与死的无奈。

　　你不知道这夜晚是怎么度过的，你真正清醒起来的时候，阳光已经照在青杨林的树梢，你感觉到那种恐惧，不过你混沌的头还是开不了窃，你想到原野中去转转，小李说要不要去看看佛塔，这倒是个可去的地方。

　　佛塔就在小城附近公路旁，出城就到。你爬了几级台阶，感觉有点虚飘飘的，还好台阶不多，台阶上就是修建佛塔的大平台，估摸有数十亩地，平台中央是佛塔主体，有两个边角分别建有塔式香炉，有一角堆砌石头山，上面摆放画有各式符号和藏文字的石块，还有一角是佛事介绍栏。

　　你走到佛塔主体观看，塔为五重覆式塔，底座方形，塔为圆形，每一方从下到上分别摆放九尊、七尊、五尊、三尊塔，最后一尊塔在顶部，塔底座围绕一圈安装了转经筒。有藏民从右到左绕着塔座走，一只手拨弄着转经筒，另一只手捻着佛珠，口中念念有词，神色安静，步履安祥。你看这些人，有穿僧侣装的，有老者，有年青女子，有十岁小孩，还有一腿脚受伤者虽一拐一瘸却节奏稳实。你试着转了一圈，且摸了每一个转经筒，你又有点自得，因为你发现那些藏民在转的时候有些转经筒动都没动一下，可你还是感觉不出别样的味道，只是途走了几十步。你走到一角的佛塔介绍栏，你了解到塔是安放圣者的舍利、经书、吉祥物品的，目的是令绕塔者及顶礼者积集功德。塔记录着释迦本师在世生平八件事迹，形成八种不同风格的佛塔类型，原来林林种种的佛塔都是围绕这八件事建立的，你对这八件事产生了好奇，思维似乎重新启动。

　　这八塔分别是：聚莲塔，佛陀降生时向四方各七步出七莲；菩提塔，佛陀成就无上道境；法轮塔，佛陀宣讲四谛法义；神变塔，佛陀令外道折服皈依；天降塔，佛陀升天界为母说法；和合塔，佛陀令教内化解矛盾团结一致；尊胜塔，佛陀涅盤前应请济度众生余三月；涅盤塔，佛陀在拘尸罗什涅盤升天。

　　你在想，从记载上看佛陀有伟业，只是单靠伟业能服人不能服心，有那么多人特别是藏民众可以为佛事付出一生的心血，这种力量来源于何处，他们凭什么在这里转悠几圈或礼拜后就可以积集功德了，或许法轮塔的四谛法义中可以找到些答案，但是你可不敢思考，因为你的头又开始晕乎乎的。

　　你走回台阶到那地摊上，买了三个手圈，顺便问那藏民，这些人是不是每天都来转圈，藏民说不一定，但是只要有空就会来，你发现那藏民眼中还是有你购买东西后的巴结，过后你又觉得那是真正的友善。

　　只要有空就会来。你有些个无奈，因为你还是没有理清思路，你还不敢往深里处想，搞不好藏民的“铁疙瘩”会变成你头脑里真正的“铁疙瘩”。

　　你把思路调回到表象，你说只要有空就会来吗，那我可要先回到丘陵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