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饭后,头发花白的祖母和系着红色方格头巾的姑姑,一老一少牵着我的衣襟,在我遭遇黑狗的乡间小路上,在夜色如泼墨时分,一前一后,声音一高一低,给我叫魂:“狗蛋,回来吧……狗蛋,回来吧”。然后,在提前叮嘱了我的那一声有气无力的“狗蛋回来了”的应和中,我的两只衣兜里装着我跌倒现场的一把干土,回到了姑姑家,一夜睡得安稳。第三天,东方一泛白,就和我的表姐表哥,赶着一群羊,在山间趟露水,摘青杏,挖药材。
多年以后,再次经过那条小路,我总下意识觉得在阳光炎热的晌午,会有一条黑狗蓦然从玉米的阴影里扑出来。只不过,肯定不是当初那条狗。有时候,我竟然还会产生这样一些痴傻的想法:那一天,也许对那条狗来说是个平淡的一天,早就从狗的记忆中抹去了,但对人来说,却永远忘记不了,直至多年后,我还能想起它突然出现在我眼前时的神态与样子。我还想,当年那条袭击过我的黑狗,现在还在人世吗?如果在,又老成了什么样子呢?狗的一生,到底有过怎样的阅历和见识呢?它若再次和我重逢,它的狗思维里有没有保留着那天恐吓一个小孩的清晰记忆?它能认出长大成人的我吗?面对现在牛高马大的我,它会不会恐惧与悔意顿生,惭愧的低下它的狗头?……那一晚,乡间小路上,我的魂,由于一条黑狗突如其来的骚扰,被吓得蛰伏在路旁的草丛中,但最终还是被叫了回来,安妥的镶嵌进我的躯体,顺溜的支撑着我长大。可是,在我以后的人生轨迹中,时不时袭来一些磨难、遭受一些打击,就像玉米地里突然窜出一只恶犬,当我心灰意冷简直一蹶不振之际,我坚定地认为,故乡——我的村庄能带给我力量,能让我恢复元气。因为那里的一处山坡,埋着我祖先的尸骨,埋着我的根;因为那里的一间土屋门槛下面,埋着我的胞衣,埋着我的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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