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的某个夏日,祖母去姑姑家暂住,我顺着那一条最熟悉不过的小道去找祖母。祖母有三个女儿,这个姑姑离我们最近。我们两个村隔犁沟种地,有时候,当我们把牛吆到地头时,姑父已于晨光熹微中犁开了一圈地,像拇指的掌纹,甜腥的泥土气息,在早晨湿润的空气中扩散。到了中午,姑姑和母亲提着瓦罐出现在地头。于是,黄牛嘴里吐着白沫子站在新犁开的土地上反刍休憩,人从地边的杨树上撅下两根树枝当筷子,蹲在地头吃午饭。新翻的土壤上,缕缕白气在日光下漂浮,人的咀嚼吞食声响成了一片……
那一天,头顶的太阳火辣辣,我拿着一截柳枝边走边扑打着路旁的崁塄。时值夏日,太阳骄奢,万物噤声。走在两旁庄稼的阴影里,玉米阔大的叶片上脉络清晰,滋生着一种无法言说的凉意。没有风,路边的树站的笔直,草木温润清香的气息直扑我的鼻孔。在已经看到姑姑村庄的轮廓、望见股股炊烟直直钻进天空的时候,突然从右面的玉米地里扑出来了一条大黑狗。它急促的喘息着,粗壮的腰身一收一放,吐露着红红的长舌头,双眼炯炯白牙森森,挡住了我的去路。那条狗在我的记忆中,像一头小牛犊那般壮实。它开始吼声如雷的驱赶我,把我当成了一个偷盗粮食的小贼。终于,它毫不费力的撵上了我,在我羸弱的屁股上轻轻用尖嘴冲撞了一下。我倒在地上,屁股朝天,胸腹紧贴大地,开始没命的扯开嗓子大哭。也许是我撕心裂肺的哭声震撼了那条黑狗吧,也许是那条黑狗没料到它的敌人竟如此不堪一击吧,它在我的头发和脸颊上草草嗅了嗅后,就大摇大摆旁若无人的匆匆钻进了那一片深黑的玉米林,好像一股风刮过去后不知来路更不辨去向,与庄稼草木融为一体。那条黑狗的利齿,并没有伤及到我的皮肉。可是,到了姑姑家后,我却一下子萎靡不振。整日的坐在门槛上,呆呆的看崖畔漂浮的云,看公鸡咕咕咯咯领着一群毛色斑斓的母鸡在草丛里觅食,看墙壁上纵横交织的裂缝。晚饭只匆匆扒拉两口,晚上睡觉会突然从梦中惊醒,双股颤颤满头冷汗。而尿床的旧病,也开始无法避免的重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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