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终于被赶到了山里,我可以松一口气了,我抱着鞭杆守在山顶通往庄稼地的路口。我家的五头黄牛散漫随意的在缓缓山坡上吃草,吃得不紧不慢,吃得执着和认真,吃得那么虔诚与专注,简直就像热爱学习的小学生在一丝不苟的温习功课。我坐在厚厚的茅草丛中,看山腰上一棵被方向不定的风把躯干刮得七扭八歪的矮身子杜梨子树;看夕阳一寸一寸染红对面的山崖:看夕阳中一簇山丹丹渐渐变成一种梦幻般的蓝紫色;看对面岩石罅隙中噗噜噜飞出的一群白鸽子,慢慢升上天空,然后消失在洁白低垂的云朵后面。
山的对面,就是我的村庄,它纵横交错在绿色的黄土小路,更像一只蜘蛛经纬分明的网,走在路上稀疏的人是一个黑点,像蚂蚁一样小。天幕已经低垂,鸟儿已归巢,搁在西山山尖上的太阳只剩一个圆圆的红圈,就像有人拿胭脂均匀涂抹的一个井口。我放牧的五头牛肚子滚圆,牛角上挂着我挖来的柴胡,步履悠悠眼神温顺,和我结伴走在乡间的小路上,一起走回我的村庄。没有午间的炎热,乡间小路两旁的庄稼郁郁葱葱,像屏障一样簇拥着我和牛。微风拂过,带来庄稼再生长过程中挥发的氤氲水汽,漫过我的衣襟袖口,漫过我的眉梢心底,让人想浅唱一支舒缓的歌谣,想低吟一首绮丽的小诗。
此刻,在夕阳落山的黄昏时分,我——一个在很多条路上踽踽独行、并且跌过跟头乃至弄得鼻青脸肿的中年男人,独坐窗边静思遥望时,仿佛故乡的一块地头上、一蓬草丛中,半截土墙边,有一种叫着我小名、既遥远有真切的声音在呼唤着我,让我在心浮气躁、力倦神疲之际,想迫不及待的走回我的村庄,在长着庄稼、蔓生着野草的乡间小道上,走走停停,掐一把葱叶嚼嚼,掘几枚草根闻闻,任晚风拂乱我的衣襟和头发,抬头望天,低头思考,让一些散漫的思绪同天上的流云一起,悠悠舒展和漂浮……这里是一块麦田,像铺就了一片厚实的绿色大毯。丛丛麦苗都那么茁壮蓬勃、严严实实,无孔不入的风儿都找不到刺钻进去的缝隙。右边是一畦金黄的油菜,有着向日葵的明媚笑脸和阳光般的金黄色泽,得了偏粪肥的那几株就像羊群中的骆驼惹眼和倨傲,俯视着其他低它一头、你追我赶闹闹嚷嚷竞相生长的细碎金黄花朵。用铁锨拍打瓷实的一架子车粪土,被黄牛拉拽的乡间低洼不平的小路上,从两旁洒出的少许粪土造就了车辙两旁的小草,年年岁岁长得旺势,鹅黄的肥硕鲜嫩,深绿的坚挺发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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