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们农村,“木板车”被称作“平车”。
小时候,每当爷爷上地的时候,我总是喜欢坐在他的平车上,平车上还摆放着铁锨、抓钩子(一种农具)等。坐在平车上的感觉很美:一路上,车速缓慢、平稳,微风轻拂,隐隐约约闻到一股田野的味道,还有野花……到了地里,爷爷把平车把一稳、平车一停,我就从平车上爬下来,在地上打个滚,找会操(童年时的玩伴)玩去了。会操也是坐他爷爷的平车来的。他家的地和我家的地挨得很近。这么多年过去了,当时和会操在一块儿具体玩的啥,我已经记不太清了,只记得有一回会操跟我吹牛,说他爷爷的平车是村子里最大的。我听了后很不服气,我说我爷爷的平车才是最大的。会操不信,非要我把我爷爷的平车推到他家平车旁边,比一比。我二话不说,溜回自家地里,推起我爷爷的平车就要走,被我爷爷训了一顿,结果自然是没有比成。
多年以后,会操因车祸去世了。我永远没有机会和他比谁家的平车大了。
我爷爷用平车驮粪、装劈柴……日出而作,日落而息。无论什么时候,只要我一想到我爷爷,立马就会想到平车。平车已成了我爷爷辛勤劳动的一个见证,是他今生今世作为农民的重要凭据。如今,村里人都不再用平车了,他们开始用三轮车驮粪、装劈柴,很方便。但我爷爷依然是用平车。有人劝我爷爷:“大爷,你又不缺钱,换个三轮车不方便吗?还要平车干啥?”我爷爷笑笑:“这是老伙计了,跟我几十年了,可不能换……”我爷爷用粗糙的老手,轻轻抚摸着平车把,就像是在抚摸着自己亲密无间的老朋友,又像是在抚摸着自己永不复回的从前的岁月。
前不久,我回了趟老家。刚到家,就看到我爷爷在摆弄平车。看到我来了,爷爷说:“平车上的一块木板子烂了,我换个木板子……”爷爷把一块崭新的木板用锤子、钉子,钉在了平车破损的地方。我帮不上啥忙,只在一旁看着。爷爷弄好后,把锤子往旁边一扔,对我说:“上来,我用平车驮你上地……”(我已经二十多岁了)。话没说完,爷爷就笑了:“嗨,老糊涂喽,过日子过晕了,还把你当成四五岁的小孩哩……”
爷爷笑笑,摇摇头,弓着腰,老黄牛似的,一步一步推着平车出了家门……
爷爷老了。平车也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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