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边是回家的老路,路上泛着白光,你别以为这有多么诗意亮堂,你无需去高兴甚至欣赏;只要抬头就会看到,头顶有翻滚着的乌云,那是雨前,天空的墨黑反显了地面的白亮,那是蕴含瓢泼的白亮。远处,天地一片漆黑,家就在那一团漆黑里裹着;不解的是,你明明是在往黑里走,可咋就觉得身边不离那团白光,你到哪,那团白光就跟你到哪,其实在你远处的人看来,你已在雷雨包裹的黑暗里。说不定随时就有一道惊闪从天空的云墨里直接打到你头顶身处的那块地方——多么可怕的事。你自己或许不知道,或许已木然,或就是知道又能怎样?因为那是条你每天必须回的路,前面就是陷了坑,积了水,汪洋了,你也要趟。因为它是你的家,那个多年来你自己或无奈或自愿或被迫或憧憬奋斗组建起来的家。那么家呢?无奈被迫瞎碰中过来的,倒也未必没有幸福快乐;自愿憧憬奋斗中过来的,倒也未必都是满意和如愿。
西边是去看湖的路。家的反向,那里天空也有浓云,但云里有霞光普照,如同黑帘掩不住灯火通明。浓云四周满透彩光,煞是好看。那湖很阔,碧波漾漾,常有水鸟翔集,常有胆大者在那游泳。许久没去了,但梦里老去。一直想再去看看,走走,哪怕一会也好;到了总比没到的好,想了也总比想都不去想的好。现在天色似乎有些晚了,但霞光不是还在么;所以我不觉得晚,一直不觉得;哪怕就看上一眼,了却下我心愿也好。
下了班就不听心唤的径直拐向了西边。——真快,怎么一会就到了?
径直来到湖边的这扇窗前,急切地目光紧触眼前的这一片心瑚。西边那层叠着的浓云,云边霞光直铺如飞来的彩带,我只想有你片刻映在我心幕就足矣!这波淩淩的水,这慵懒见我来还不情愿飞起的白鸥,是否我的来到打破了你们的宁静呢?
早有勇者在湖里游泳,孩子戴着项圈,大人在前引着,划水的样子在我看来如此惬意。他们刚好在那条彩带里,波光灵灵,闪闪烁烁。一只白鸥悠悠地扇着翅膀,在蓝幽幽清碧碧的湖面上,在对岸青翠翠水滴滴的柳树旁,在弯月般安静静的拱桥下,尤其映得白亮。高兴了——或许是看到湖里戏耍的人了吧——咕咕地,叫上两声;叫声荡漾在湖面上,和着轻柔柔的夏日晚风还有些许水藻润润的味道,一齐裹进了胸膛里——那景那味美妙的无法用想得到的任何来形容。我只有呆着一动不动,和我一样呆着一动不动的居然还有湖边的另一只鸥鸟,白羽尖嘴细长的腿,两只小眼盯着我这不速之客,慵懒的一动也不想动。我想,是不是湖边肥美充裕的食物养成了它现在的懒样?——但那只继续飞着的鸥鸟呢,岂不冤枉了它?它的慵懒真该和我家的那只公鸡换个地方。我不仅想起了家里曾养过的一只公鸡,它老爱往篱笆外面飞,一出去,却又被狗追得尖叫着再往回飞。无奈只好在上面加了层网。我想,它要是在树林里做只野鸡会更好。
……这样看着,不小心看到了水里倒影着的我,一副茫茫然的模样。我不仅更想问问——
那你放着家不回到这儿来要找什么呢?要看什么呢?——我也不知道。家里的饭可能已香喷喷的在桌子上摆着了,这湖边可没有饭吃,有的倒是初秋湖边徐徐的凉风。然这凉风对还不饿肚子的我来说,比美味更加需要。需要归需要,这里的鸟儿虫儿可是对我不依不饶,它们不停地叽叽咋咋的叫,在我面前旋来绕去。嗨,我这不速之客定是打扰了它们的清静,它们在抗议,这不是我该来的地方,然而我要回的该呆的地方呢却又不是我能静下来的地方。我望着无边无垠的天和地,再瞅瞅瘦小的自己,真不知道该如何安顿我自己了……
霞光不知啥时突然不见了,游泳的人不知啥时也走了,西边在我不觉中变得和东边一样的墨黑了,似乎是我转了个方向转了个头而已——我辨不清东和西了。但,家在模糊不清的时候倒更清晰了!不管那里面是怎样的故事,在世界都是一团黑的时候你就会想着要回家,其他一切都可暂放一边了。
我要走了,东边的云越来越黑了;天不早了,我真的不能不走了。但,我想我还会来的,但不是在这回家的路是乌云翻滚的日子里,而是在晴和明丽的时光里。心在翻滚着的时候来看你,又怎能看出你湖底的宁静?心静的时候来看你,你就是涟漪波滚我也能懂你。也不是一个人像这样仓促地来看你,而是和家人爱人一起依偎着看你。从日出看到日落,看你的心潮波涌,看霞光替你披衣,杨柳拂你脸颊时,你娇美的模样。那是你在我心里永远不灭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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