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洁的天后散文

　　一个女人，从小就发誓不嫁，终其一生，确实从来没有出嫁过，却被尊为“夫人”、“妃”，乃至晋升到“天后”、“圣母”，普天下居然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合适，这在最讲究“正名”的中国历史上非常奇怪，但如果你知道这个女人叫做林默，她的另一个称号是妈祖，就不会感到诧异了。

　　在中国，乃至东亚地区，凡是有海的地方就有妈祖。妈祖不止是一个女人，她已经成为从宋朝至今，历代船工、海员、旅客、商人和渔民共同信奉的神祗，为什么这么久的历史时期、这么广大的地区、这么众多的人，都信仰妈祖呢？

　　或许从刘涛主演的电视连续剧《妈祖》里面能看到缘由，但我没有看过《妈祖》电视剧，不是刘涛演的角色缺乏吸引力，是家有考生，怕影响学习不敢看。当我踏上湄洲岛，进入妈祖文化园的妈祖故事群雕时，近距离了解了妈祖神奇而短暂的一生。在岛中高大的妈祖石雕像背后，在坚硬顽强的礁石上、在莽莽漠漠的草丛中、在枝叶缭绕的树林间，散布着很多群洁白的雕像，每群雕像中都有同一个自天而降的人物，她就是妈祖。

　　“感大士赐丸得孕”是说妈祖的身世，天后，世祖林氏，自唐迄宋，代有功绩。世勋承袭，逐家于莆。父惟悫公，尤好善济世，敬奉大士。四旬余，只一子，每虔之祷求得佳胤庆。岁已未六月望，大士入梦，告曰“尔善佑之。”授丸药得孕。

　　塑像为一对中年夫妻虔诚跪拜，后面侍立一个丫鬟，前面是观音菩萨携一童子，手持净瓶，向下倾倒状。已未六月望就是公元九百五十九年农历六月十五，朝代是后周。那个时代还不曾把观音菩萨塑成女相的，《华严经》中说：“勇猛丈夫观自在”，所以观音应该是长胡子的，但塑像中的观音却过于柔媚丰腴，莫非送子观音是男相，送女观音就呈现女相？也许大士赐丸只是后世的传说，诞生妈祖传说时代的观音菩萨是已经成功转性为女相了，但在妈祖出生时，观音肯定是男相。

　　“诞天后瑞霭凝香”是说妈祖出世。宋太祖建隆元年庚申三月二十三日方夕，红光射室，异香氤氳，乃诞天后，为惟悫公第六女也。

　　塑像为中年妇女卧于榻上，右手边有三个妇女忙碌中，应是负责接生的稳婆。左手站立一个男子，应是妈祖的父亲惟悫公，后面有一位拱手祝贺状的老家人。如果农历六月十五受孕，第二年三月二十三日出生，属于民间说法中“七活八不活”中八个月的早产儿，非常不易成活的，或许能成活真的是赖丸药之神力，妈祖是被保胎的药丸护送到人世，与北宋立国之年是同一年。

　　“窥古井喜得灵符”是说获取法力的故事，后年十六时，与诸女游，照古井，忽现神人捧铜符一双上，有仙官拥护，群女骇奔。后受之不疑。自此法力玄通，常得神游方外。

　　塑像为神人头顶铜符从肩部以上刚从井中露出，两位女人正在闪避，妈祖上前接符，可惜塑像的右手齐腕断折了。

　　“正织机神救父兄”是说遭遇海难救护父兄显示法力的故事。时值九秋，后父、兄两舟济海。波涛震奔。后方织，忽心动，遂闭睫神驰，手持梭，足踏机轴，若有所挟而恐失之意。母怪，急呼。后醒而泣曰：“父得保全，兄已没矣！”始知顷所足踏者父之舟，手持者兄之舵。呼醒舵摧，竟不获救。

　　塑像是妈祖闭睫神驰，她的母亲正伸手去拍女儿的肩膀，旁边有两位女子的塑像，其中一个的双手齐腕断折。美丽的雕像，连连遭到摧花辣手的如此暴力摧残，令人扼腕叹息。

　　“遇风涛乘槎挂席”仍是一个展示法力的故事，一日，后欲渡海，舟楫不整，舟人难之。后曰：“无妨”。指草席曰：“即此可凭矣”。悬之竿，若凫鸥之出没，观者惊为飞渡。

　　凭一张草席渡过大海，与达摩祖师一苇渡江故事有异曲同工之妙，不知是否其中一个故事影响了或启迪了另一个故事。

　　“祷苍窘雨济万民”是一个久旱求雨的神奇故事。后年二十一，莆大旱，父老咸举非神姑莫解。尹诣请，许之。儗壬午申刻当雨。至期，大沛甘霖，遂获有秋，人皆欢呼颂德。

　　妈祖虽然是被百姓认可的知天文晓地理的神姑，但必须地方父母官出面去请，这才叫重视。

　　“演神咒法降二将”是收服两位助手的故事，后年二十三，收顺风耳、千里眼为将。先，二神为祟西北，民间苦之，求治于后。后曰：“此金水之精，乘旺所钟，我当以火土克之”。乃演神咒施法，各无逃遁，输心投服皈依。

　　“投法绳晏公归部”则是收复部下总管的故事。有晏公者，浮海为怪，后先施法力制之，虽伏神威未能诚服。后乃假逞色相幻一神龙，与涛鼓浪，来犯后舟。后命投下糸律绳随摄随粘，牢固难解，始惧而伏罪。后嘱曰：“东溟险阻，尔当护民”。收为部下总管。

　　中国的神仙和英雄都不是孤立的，或有朋友，或有助手，孙悟空有猪八戒和沙和尚，包青天有三侠五义，杨二郎有梅山七圣，妈祖乃有晏公、顺风耳、千里眼等诸多助手。

　　“登仙班九日升天”是说妈祖最终的归宿。宋太祖雍熙四年丁亥重九日，同诸神登高于湄峰之巅，恍闻空中丝管韵协，八音齐奏，仰见銮舆翠盖，仪仗、幢幡，杂沓而至，后乃跨云而上，众咸歔欷惊异，俄而彩云布合，不复见矣。嗣后异迹屡呈，相率立祠，号曰“通贤灵女”。

　　公元九八七年，二十八岁的妈祖虽然离开了人世，但她绝没有忘记自己拥有引导人们逃离海难的法力，屡屡把频临绝境的海上遇难者送上平安之路。

　　“明前迹复现神槎”是升天之后的神异事件。莆东宁海桥头，众方渡，见光中缥缈浮一古木，其状绝异，顺流而前，人莫之识。至夕，乡人得梦，知当年显应神槎云。

　　妈祖座驾多年后重现家乡，可惜没人认识，还得在晚上梦中告诉。

　　“观海潮铜炉溯至”讲的是哲宗元符初，莆之东南有地名曰枫亭，其溪通津达海，戊寅潮涨时漂一铜炉，宝光陆离，枫人收之，同梦后嘱，爰备香花奉至锦屏山建祠以祀。

　　公元一〇九八年，枫亭人从海面上捡拾到漂亮的铜炉，被妈祖托梦，在锦屏山为妈祖建立了祠堂进行祭祀。

　　“托梦建庙”是讲妈祖信仰的由来。宋绍兴二十六年丙子秋，多人共梦神来相宅，取依山朝西，其地果吉，遂兴建创造庙宇，顷成。这一年，公元一一五六年，妈祖获得了最高级别的认可，宋高宗在临安郊祭后敕封妈祖为“灵惠夫人”，为官祭妈祖之始。

　　死后的一切荣耀，都在梦中被轻易搞定，妈祖的托梦本事，无与伦比的强大。

　　“建功勋合家封赠”是全家跟着妈祖风光。庆元六年大奚寇作乱，闽师讨之，贼势甚锐，众恐惧，祷神，顷刻间昏雾四塞，返风旋波，擒其渠魁，扫荡无遗。奏凯具陈神佑。诏议追封先世，于是封后之父母及其兄与姊。

　　庆元六年是个公元一二〇〇年，距离妈祖升天过去了二百一十多年，家人享受到了备极哀荣的待遇。

　　“闻鼓吹郑和免险”是妈祖与中国古代最大航海活动的故事。明朝永乐元年钦差太监郑和等往暹罗，经大星洋，舟将覆，和默祷空中，俄闻天乐浮空，宛见神立桅端，风平浪静。归朝复命，奏上，奉旨遣官至祭。

　　“救柴山坠水”则是几百年后了。明洪熙元年，钦差内官柴山往琉球。至外洋，突阴霾蔽天，波涛颠簸，桅樯漂泊，舟中坠水者数人。舵工急取大板乱掷水中，数人攀木而浮，忽见灯光自天而来，风静浪平，坠水争攀附登舟，咸庆再生之赐。回京奏请遣官致祭。

　　妈祖是永生的，她即使升天做了神仙，仍不忘关爱世间，继续履行为海上船只保驾护航的神圣职责，做的好事越多，信仰她的人就越多，她只做好事，不做坏事，四海的人们都敬奉她，从不诋毁她。

　　把所有的群雕串连起来，就是妈祖故事的立体连环画，通过故事，结合历史背景和民俗，就可以对妈祖有深入的了解。知道了妈祖本来是什么人，乃至成为神祗的全过程。

　　妈祖是个早产儿，从出生就先天有病，有资料说她身体不好，满月了还不会啼哭，被叫做默，或是默娘。这样的身体非常适合做女巫，默娘也就真做了女巫。其实客家人读“巫”的发音是（Mo）音，也就是默，巫（wū ）音是在建国初期制定拼音规则时确定的字音，我觉得“默”可能原本是“巫”，不一定是名字，后来传成了同音的“默”字，误以为名字了。在最早的字典《说文》中解释“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也即是“巫”和“舞”是一回事，在跳舞降神的过程中“巫”会表现出昏迷、失语、神志恍惚、极度兴奋等生理状态，通过这样的方式将人的祈求、愿望转达给神，也可以将神的意志传达给人。

　　她经常在今天与未来之间穿越传递信息，在祸福吉凶之间指认唯一的确定性，总是一只脚高高在山顶上，一只脚踏入悬崖底，准备接受赞颂或鄙视两者中的一个未知的结局，随时用母爱的声音安抚不幸的人，用激励的目光祝福幸运的人。别人眼里的她，工作是神异，过程是神秘，结果是神奇，评价是神圣，都眼巴巴想从她神色自若的目光中，获得神机妙算的未来休咎之占，“验之以事,合契若神”。

　　妈祖具备了这种“巫”的神通，自己在这一行业中有一定的市场，但当时具备这种神通的“巫”有很多，为什么独有妈祖能超越众巫、扬名天下呢？

　　这就与当时的历史环境有关了，官方认同她是在南宋时期，宋本来是建都在开封的北方王朝，但因为金兵南下，不得不南迁都城到杭州，史称南宋。朝廷设在南方就得安定和收买尽可能多南方的人心，封神就是其中一种方式，南方可封的“巫”也很多，为什么偏偏是妈祖呢？

　　第一，妈祖姓林姓得好。福建一带自古有一个说法:“林陈半天下，黄郑满街走”，就是说，福建人中，以林、陈、黄、郑四大姓最多，选择林姓，能得到最多百姓认同，百姓当然站在自己亲人的一边，皇帝如果要站在最多的人这一边，拥戴者也就最广泛，所以选个姓林的神祗是最佳方案。

　　第二、妈祖的出生年份好。是宋朝建国的那一年，所以封她为神祗，对国家也是吉庆的事，人们上香祝福妈祖千秋万岁时，也就是在祝福宋朝千秋万岁了。宋代莆田籍诗人刘克庄曾说:“妃以一女子，与建隆真人同时奋兴，去而为神，香火布天下，与国家祚运相为无穷。吁！盛矣哉！”

　　第三、妈祖是女性的性别好，又是处子之身。女性具有的博大母爱，正适合海上救苦救难。而且在中国的阴阳理论中，山是阳性的，水是阴性的，水上海上的保护神选女子比男子要更适合。加之宋代是理学思想正统化，并成为社会占主导地位之统治思想的时代，针对女性的贞节观念也越来越宗教化，倡导妇女“从一而终”、“守身不二”，作为终身未嫁的妈祖，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具有这么多有利的条件，妈祖成为朝廷册封的“夫人”、“妃”也就顺理成章了。

　　中国古代最早是逐鹿中原，争夺三山五岳，封赠的陆地神仙比较多。随着宋代以来，指南针的广泛应用，对外贸易的空前繁荣，海上丝绸之路的大力开行，航海业得到了最快的发展，海上安全成为了更多人所关心的重大事情，这就需要有一个海神来信仰，妈祖当仁不让，成为了这个海神的代表，其封号也就越来越隆重。历代皇帝先后三十六次册封，封号由两字累至六十四字。爵位由夫人、妃，天妃，立庙京师，而至一六四八年（清康熙二十三年）封天后，并列入最高层次的国家祀典，进行春秋祭祀。

　　妈祖信仰已经入选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人类非物质文化遗产代表作名录，所以妈祖故事也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其实，妈祖故事不仅是非物质文化遗产，也是中华民族的精神财富，在妈祖故事群雕之旁，就是滔滔大海，滚滚激流，面临大海，面向世界，我由衷地感到了“留在心里的血，永远澎湃着中华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