较之前几天的风和日丽,今天的罗村是有些沉闷的。太阳久久地躲在云层后面,乌压压一片,让人心生不快。
罗村的李奶奶家聚满了人,小小的土屋几乎没有什么缝隙了。村里好久都没有这么热闹过了,自从前几年经济飞速发展,所有的年轻一代都前前后后跑去了城里,很少回家。再后来,他们又都把自己的父母给接去了城里享福,以至于现在的罗村,就只剩下几户不愿意搬走的老人了。
今天是李奶奶六十六岁大寿,家中亲戚朋友都匆忙前来祝贺。
土屋里面陈设很简单,一面因年代久远而有些模糊的镜子,用实木做成的矮柜,还有一张土炕,仅此而已。
屋中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矮柜上一座白色的毛主席塑像,是陶瓷做的,李奶奶很是宝贝它。
土炕上,李奶奶苍白的发丝虽然稀少,但却是最显眼的。她躺在上面,瘦弱的身躯早已经没了力气,蜡黄的面容纵横着深入骨肉的沟壑,映得双眼也是无精打采的病黄色。
她被亲戚们围了起来,这么多人来看她,她心里应是很高兴的。
“我是谁呀?”粗重的语调从一个双手撑着炕沿儿的男人嘴中发出,他的身材有些胖,肥头大耳,是李奶奶的儿子罗国。
“这不是那谁嘛,就是就就……”李奶奶很开心的咧嘴笑,枯瘦的手胡乱的指着,正如她的嘴也胡乱的说着。
自从前年罗汉爷爷去世,她的身体也一天不如一天。从腿脚不便,到间歇性的神志不清,再到现在这幅模样,全家人都聚在一起恐怕只有今天。
院子里摆了一个小桌,面前坐着一个正当盛年的男孩子,一手拿着笔一手攥着分子钱,记着上礼的人名。
一个矮小的中年胖女人时不时上前,拿起小桌上的钱数来数去,脸上泛着油光,嘴角高高的咧着。这是李奶奶的二闺女,罗红。
李奶奶和罗汉爷爷一共生了三个孩子,老大老二是女孩儿,老三也就是罗国了,是个男孩儿。
说来倒也怪,在那个重男轻女的年代,李奶奶最宠爱的却是她的两个闺女,对于罗国这个小儿子就显得有些无足轻重了。
按照规矩,中午是要请亲戚们吃饭的,罗国早早的定下了附近的一家农家院,现在也是时候带着这么一些人过去了。
一屋子的人来的很快,离开的也很快,快到李奶奶的目光都追不上。
走的时候没有一个人上前道别,都是有说有笑的往门外走,哪像刚来的时候,一个个都挤着上前问候,每个人都是同一张笑脸。
门口的小桌四周有些凌乱,罗红兴致勃勃的收拾着,左手一直插在自己浅小的裤兜中,手里攥着的正是从自己弟弟带走的份子钱中偷偷拿出来的几百块。
收拾完,进屋偷偷摸摸的把钱装进的自己的小包中。哼着小调儿,头也不回的走了出去,自然而然的忽略了李奶奶殷切的神色。
原本拥挤的小土屋,此时此刻竟然是如此空旷,就像李奶奶的心,怎么也填不满,可又总是能填满。
记得她年轻的时候,什么事情都抢着干,永远也不嫌累。就算她的腿渐渐的走不动,她硬撑着也闲不住。
她对人很热情,似乎自己待不住。一有个人来自己家串门,不管熟不熟她都会把最好的东西拿出来。
她的嘴也总是闲不住,罗汉爷爷说过她可真是个话唠子。
岁月是不饶人的,带走了她的年轻,也带走了她的健康,更是带走了她最最深爱的罗汉爷爷。
她还是躺在炕上,想起身都起不了,用手一下下的抓着身上的棉被,不安的翻来覆去,一双病眼无神的四处张望,一眨眼,落下了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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