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世界混沌。天地一派的死寂,有如一幅萧杀的画。万径泯灭,无人交语,唯有寒风呼啸有如旁白。如此暗夜,残破木屋里,是谁在凝眉思索?体若寒冰,心犹不死,孤独又落漠。是谁的残年有如那风中的烛火,摇曳闪烁。又是谁在苦苦追问:这世间,还有谁人知我?除却这几卷残破诗书于枕畔默默呤哦。…
如此光景,有谁能相信这位倒卧于残榻之上,苟延残喘的老者,竟是名噪一世的仗剑诗人陆游?遥想当年:壮岁从戎,曾是气吞残虏!到如今,却是功名梦断,独醉了余生,望秦关何处?流年又成虚度妒……唉,怎不教人嗟叹,这造化玩物,人何以堪!
伴随着破窗在风中悲泣,陆游的思绪起起伏伏,硝烟、剑光、狼毫、竹笺……在脑海中光怪交错,一时又忖起这段时间听到百姓们被遗弃而惨遭杀戮的传言,不由的一阵悲愤,挣扎想要坐起挥毫,一泄胸愤,然而心有余而力难逮,稍微一动,换来的只是一阵猛似一阵的剧烈咳嗽。
住在隔壁一直未敢深睡的儿子陆子虞听见父亲痛苦的喘息,匆忙披着衣服跑来,将父亲缓缓扶起,轻抚其背,低声劝诫:父亲,何苦再纠结国事。您为国家百姓倾尽了心力,到头来却是如此凄惶,谁人来问?际遇如此,父亲还是放眼当下,好好保重身体,安度晚年吧!
陆游直视着儿子,语气凝重道:我儿,凡事都要以国家为重,无有国,安有家?男儿当世,就当报效朝廷,为民请命!只恨,我再也不能为国尽忠了……
陆子虞叹息一声,低头不语。
陆游看着窗外漆黑,忽然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那黑暗呀,它已恭候我多时了,我想我要去了”。陆子虞悲泣道:“父亲!”陆游看着儿子,笑意犹在,却有泪珠落下,他轻轻地说道:“儿啊,我知道人死之后万事皆空,但纵是死也心有不甘啊。为父此生最大的恨事就是没有等到国之大统的日子,北边的领土已被贼兵所占,尚未光复,遗憾啊……我儿,我命不久矣,尔等不必悲伤,来年朝廷定能驱逐残寇,收复江山,尔等在我祭日之时,一定不要忘记告诉为父江山一统的大好消息!”
陆子虞落泪不止:“父亲,您就放心吧,儿定会牢记您的话的……天已渐亮了,休息吧!”陆游紧紧拽着儿子的衣襟,轻轻的、一字一字的呤道:“死去元知万事空,但悲不见九州同。王师北定中原日,家祭无忘告乃翁。”
寒风无情呼啸,世界仿似已经凝固,唯有一声悲鸣将之穿透。作为这悲怆世界唯一的亮光,那苦苦支撑了一夜的蜡烛,终于流完了它最后一滴眼泪,化作云烟飘散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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