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在路边,杨柳下,有那样一双眼睛,虽说彼此间仅是几秒的对视,却让我久久不能忘怀。
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一切,穿透了密密的人群,也射穿了我的心房,让我一时间呆若木鸡。
不,我并没有在大街上对某个人一见钟情,但那眼神,却似乎比传说中情人的眼神更加吸引我,吸引我去细细倾听那眼神背后的倾诉。
拥有那样一双眼睛的,仅仅是一个摆残局的老翁。
他精神矍铄,长衫飘飘,白发苍苍。一动不动地端坐在那里,面前摆着四副残局,仿佛在钓着那些愿者上钩的鱼,他的眼睛,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川流不息的人流,只是一动不动地,凝视着那灯红酒绿的繁华闹市,那眼神中,好像流露出一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一种社会底层人特有的简单的追求。那眼神,仿佛穿透了一切,穿透了人群,穿透了我,穿透了那用钢筋混凝土筑成的“水泥森林”,直冲这个社会的本质。那鹰一般的眼神中,又好像蕴藏着太多太多想说的话,想爆发出的呐喊……。
想到这里,我不禁看了看他那略显凌乱的头发,和他那短褐穿结的长衫。我被那眼神所射穿的心,更加不能自己。
也许,他年轻时,一定也踌躇满志,身强力壮;也许他跌入低谷时,一定也满怀着对这个社会的不满;也许,他穷困潦倒时,一定也向往过幸福,向往过春天,展开过搏斗,但搏斗之后,却终究落得个白发苍苍,摆棋路边,凝视人海。
他此时就身在杨柳下,却只能感受到杨柳的春天,他自己的冬天。
也许,他也只能用那样一双眼睛,来审视这个社会,来征服这个社会吧。
这个社会,存在着太多太多的缺失,太多太多的不公,它好像长城,远看上去雄伟壮丽,而细细观察,支撑起它的,那最不起眼的砖,却无不忍受着“到此一游”字样的煎熬。却得不到摄像机的垂青,人民的关怀。
我不禁想到了更多的人,那些奋斗在社会最基层的人,是否也有那样一双眼睛。
这一双眼睛,不仅是摆棋者的眼睛;这一种追求,并不只是摆棋者的追求;这一种不满,并不只是摆棋者的一种不满,它属于全社会,更属于工人,环卫工,那些战斗在社会根基处的人。
何尝不是呢?他们的一生似乎都在解着这一套残局,苦苦在那硝烟弥漫的战场上搏杀着。而他们向往的,也仅仅是那胜利后的快感,短暂的幸福,但他们获得的,却仅仅是那失败后的黯然神伤,和兵败将亡后的哀声叹息,好一点的,也只是空打一场,握手言和罢了。
也许,他,不,是他们,也只能用那子弹一般的眼睛,来穿透这个令他们失望的社会吧。
愿那样一双眼睛能征服这个社会,愿这个社会能容纳那样一双眼睛。
春天,在路边,杨柳下,有那样一双眼睛,愿我永远不会再看到它,永远不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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