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过年,最熟悉的乡谣,“… …儿了帽子女要花,媳妇要件衣裳回后家… …”最简单最纯真的需求,是那个年代过年时真实的味道。
我们姊妹五个,守着父亲,快过年了,父亲总要拿出一年攒下来的工钱,给我们几个整一件新衣裳,乡下的裁缝们一到年关,就担着卷成捆的老蓝布,挨家挨户推销自己的东西,这也几乎成为我们所有乡下人的习惯和奢求。那年年关,老裁缝如期来到我们家,记得当时老天出了点小太阳,大姐老早起来就把院子打扫得干干净净,小黄狗翘着尾巴转来转来,像是在寻觅一顿丰盛的晚餐,我们几姊妹就帮父亲磨墨水(春节要贴春联,那时都是自己用固体黑墨砚成墨水),异常的勤快,以期能在裁缝面前获得一件盼了一年的称心如意的衣裳。父亲显然看出了我们的心事,叫来裁缝,特意奉上自制土茶,大碗地叫人家喝。
老裁缝趁机大肆推销自己的蓝布是多么的巴是,我们当然鼓着眼睛等待父亲表态,期待着下手。谈了半天,一件老蓝布衣裳做成形,男款中山装,女款小女装,还带两个小包包,每件从十八块杀到十五块,五件算下来一共是七十五块钱,父亲看着我们几个,大方地掏出放在打了无数补钉的上衣口袋里的钱包(其实是用旧报纸包了几层的纸盒),还带着暖暖的体温,母亲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又盯了盯父亲一眼,说了一句:“国贵啊,明天还要上街买点盐巴,过年啰… …”。然后背着手,又笑眯眯地盯着裁缝,假装欣赏起布料的好坏来。
父亲毅然决定下手了,一人一件,我依稀能记得付完老裁缝的帐后,那个纸钱包里从一分到一块到最大十块,只剩下几十块了,父亲没多说些什么,只是坚毅地看了我们一会,给老裁缝哆嗦了几句,就下地做活去了。
那是一个我们姊妹都极其期待的新年。最让我们意外的,在除夕那天晚上,父亲居然还在供奉完过逝的老辈子们后,从灶房的灶台里拿了一挂鞭炮来,“娃儿些,今晚闹热哈,拿去到门口放起”。我们一哄而上,二哥跑得快,我个子最小,整不赢他们,没有抢到。“呯呯呯”好一阵子的鞭炮声响,逗得隔壁的赵大爷肖舅舅都跑过来了,“你们安逸嘛,整得弄逑闹热的”… …。
那时的年我们都是那样有味道地过着,后来慢慢懂事了,才发现父亲在多么艰难的生活条件下,为了鼓励我们好好生活,拿出了他辛苦攒下来的那么一点点积蓄,让我们享受了同龄人都渴望过上的日子,尽量让我们在伙伴们面前呈现最好的一面。现在回想起父亲那双开了口的大手,那双光了一辈子的大足,一头一生都没有好好理顺过的发丝,我时时不襟潸然,也正是那时的年味,让我懂得人生多么值得珍惜,父母和亲人多么需要垂怜!
现在过年,毎毎看到人们大包小包红包的才算过年,我总会回避这种不带感情的现实,那些华夏文明,那些礼义之邦的传统,仿佛都不在了,人们似乎都在传统过后的深度文明中,被慢慢没落,被风化,被回忆遗忘… …
回到那些年,多好。回到真实,真心,真爱的那时,真的多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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