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曾经凭直觉去接近我的家、我的家族。那个远古年代里可能存在的族徽,或是带着信仰的图腾。我已经疏于想像,只觉它已留下不死的精魂,世世召唤,生生不息。日月经天,江河行地,后辈的灵,重归旗下,然后宣誓:生生世世臣服于先祖,臣服于万世不朽的平和与尊严。
家。家族。家族是那一本线装家谱上晕黑的墨迹,是我从父辈许诺的微笑里看到的命运;家是母亲柔软手心里散发的中药苦香,是父亲坚毅眼神里渐行渐远的年轻……它们亦是我的光。
光是恩慈的、佳美的、和悦的。
我的手心有细细的错综的纹,我从那里看到我的家族带着古老而漫长的时光碎片向我走来。没有华丽去铺陈,没有显赫去张扬,只是像一本古书安静地展开泛黄的书页,偶尔抖落灰尘,开始久远的叙说。
自战火的年代,飘零的历史,在溅血如花的岁月,在衣襟飞扬的萧风里,那一个姓氏怎样诞生,带着怎样的平凡与骄傲,又以一种怎样的谦卑和忍耐包容收藏生生的动乱、世世的浩劫,我无从考证。所有一切终究逝去了。千年的明光,洗涤了多少次的魂灵,静默,并且坚定。穿越它们的,只是亘古苍凉的时间和风。
这一个卑悯的家族,连同一段卑悯的历史,没有曾经显赫,也没有曾经浮华、曾经荣耀。
博尔赫斯说,当他离开这个世界后,他的灵魂一定会回到瑞士,因为那里有着和他灵魂相似的特质——平和。或许罢,或许我那个没有荣耀过去的家族就是以千百年的平和收藏了所有纷争,以及后辈的魂灵与思想,甚至琐碎的一切。它不曾抗拒过冷漠、死亡和服从的生命,它以一种智慧的姿态体现古老岁月中演变而来的精华。我想不到它的起源,甚至看不清它的存在,可它深深影响着我的神经和脉络,我的性格和思想。
一个古老家族的血脉,存在于朝代的暗角、车马的前方、黑暗的罅隙、道德的前沿,始终如一。那是相信未来或我所不能接近的本质。
抖落光阴碎片的那一瞬,记忆全部像柔软的灰尘一样蹁跹。家族的历史,带着民风的浸渍,还有苦香的中药,水土的粗粝,排山倒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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