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张爱玲的小说创作具有一种超越性。这种超越性也许来自她那种用惯常的思维难以理解的对人生、生活和文学的看法。这种超越性同时也来自她那别人难以企及的在语言表达方面所具有的天赋。这天生的资质也许不会使她像思想家一样通过理性的艰苦追求而达到思想的深层,却让她凭借天才的心灵触及到感性世界的极致。
一、小说迷醉于对细节的精致描述
在张爱玲看来,人活着,只有那些或转瞬即逝或长久留存的情感体验、心理变化和感觉印象才能证明一个人的存在。所以她说:“我只写男女间的小事情,我的作品里没有战争,也没有革命。我以为人在恋爱的时候,是比在战争或革命的时候更素朴,也更放恣的。”所以,为了抓住“能证实自己的存在”的“最真实的,最基本的那一点东西”,张爱玲打开她所有的感官,敏锐地捕捉着对声色、光影、触觉和味道转瞬即逝的感觉以及那些细碎琐屑的细节,并把它们精致地表达出来。与张爱玲小说中的人和事相比,这些对细密的感觉和体验的表达更像一条暗河,静静地在所有的作品中流淌。
她写服饰,从不会忘记精确地描述颜色之外还会涉及质地和款式;她写三十年前的月亮,写“那扁扁的下弦月,低一点,低一点,大一点,像赤金的脸盆,沉了下去”。她写卖豆腐花的吆喝声漫长的尾音:“花……呕!花……呕!”她写聂传庆,竟然能写到他嘴里衔着那张车票的桃红色以及聂传庆眼中朱家“朱漆楼梯的扶手上,一线流光,回环曲折,远远的上去了”。她写在“缀有小绒球的墨绿洋式窗帘”的下面,曹七巧看见“晴天的风像一群白鸽子钻进季泽的纺绸裤褂里去,哪儿都钻到了,飘飘拍着翅子”。她写“紫檀匣子,刻着绿泥未识”的书箱,写“堆花红砖大柱支着”的巍峨的拱门;也写白流苏与范柳原接着一个热气腾腾的吻时,后背抵着镜子的凉。
然而这条感觉的河流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特质。张爱玲把她对这些感觉、细节的近乎痴迷的兴趣以及表达的智慧,注入了这条河流。于是这些细节和感觉散发着幽微的、机巧的光,像一个个湿润发亮的眼睛,点缀在阅读的道路两旁,生动地眨着眼皮,打量着吸引着过往的行人。这样,我们才在她的创作中透过具体的、哪怕是琐屑的生活细节看到更为普遍的人的意义,在她的笔触中体会到穿透历史时空的尖锐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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