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是我国最早的一部诗歌总集。它所含的民俗和文化方面的史料十分丰富。本文拟以新的视角,对其中所反映的周代先民的精神文化的若干方面进行观照,对其中所反映的传统文化中至今仍具有借鉴意义的诸方面进行探讨,并以散论方式对其“兴”“赋”等艺术形式的内涵加以阐述,且期望能对建设有中国特色的社会主义精神文明予以启迪作用。
一、注重自然美的生态环境意识
《诗?小雅》诸篇虽然是宴享的乐歌,但不少篇章反映了周代先民关于自然美的生态环境保护意识。例如《小雅?白华》“南山”篇写道:“南山有薹(苔),北山有莱。……南山有桑,北山有杨。乐只君子,邦家之光。乐只君子,万寿无疆。南山有杞,北山有李……”表面看来,这段文字的起兴部分似乎与主题不相干,仅仅是诗体的需要,正如朱熹《诗经集注》所言“兴也”。是的,这是诗的一种艺术手法。然而,兴者何?“兴者,先言他物,以引起所咏之词也。”{1}至于诗人为什么“先言他物”,朱夫子没有讲。其实,这往往是在交代诗歌中所反映事实的背景。“兴”之所言“他物”与诗的正文意义应当是一致的。犹如当代的记叙文首先要写背景一样。背景在文中起对内容、对主题的衬托、烘托和先导作用。换言之,它犹如绿叶对于红花、序幕对于戏剧,是不可或缺的。没有它就谈不上完美。当然,早期诗篇没有散文、叙事诗、抒情诗的严格区分,这是诗的“童年”特有的现象。我对“兴”的这种看法姑且叫它“背景说”吧。当然,除了这项意义之外,在今人眼里,上述例句实际上反映了人们热爱大自然、注重山水风景之美即具有自然美的生态意识。不是吗?南北山上长满了各种各样的花草果树,以及青苔、枸杞等中药材。果实可以食用,可以延年益寿。而且,这样的环境还可以安然地怡养“君子”的后代,即“保艾尔后”{2}。这从一个侧面说明了“在中国上古,人们在山地生产、生活,围绕着山地形成了许多政治实体,其统治形式也与山有关”{3}。《小雅?白华》“南有嘉鱼”篇也反映了同样的思想:“南有嘉鱼……南有木,甘瓠累之。……翩翩者,然来思。君子有酒,嘉宾式燕又思。”在鱼米之乡里,“翩翩起舞的斑鸠,一起飞起来。”这样美好的风景,备酒款待是何等的惬意!“然来思”之“”象征朋友相聚。假设真的有虎吼狐鸣,也不宜在这时描述下文,因为它不是吉祥的征兆。此篇手法亦是“兴也”。“秩秩斯干,幽幽南山。”{4}这是所谓“赋”,但也是在描绘井然有序的河岸风光。描写悠远神秘的终南山等自然景色对人类生活的影响,是在抒发作者的向往大自然之情以及对家园之爱,抒发一种天人混一的境界,抒发自己宽阔的胸怀和内心的自豪感。在这里“筑室百堵”实在是良好的生活环境。“呦呦鹿鸣,食野之萍。……呦呦鹿鸣,食野之蒿。……呦呦鹿鸣,食野之芩……”{5}鹿作为周代人们的吉祥物,是祥和的象征。鹿鸣是吉祥、如意、和平、友好、幸福的代称。在《小雅?鹿鸣》中,上述引文是“兴”。这“兴”绝不是可有可无的、与正文没有任何关联的,它与正文从形式到内容都是一个有机的整体。在鹿鸣于野、鼓瑟弹琴的欢乐气氛中,招待善良的客人当然是再合适不过了。周代先民处处无不留意优美的自然、生态环境对人类生活的重大意义。世界的自然语言是相通的。因而深受中国古代文化影响的日本某高等院校在向金榜题名的新生发放入学通知书时常以“小鹿在山上跳舞”作为吉祥、成功的同义语祝贺新大学生。
“敦彼行苇,牛羊勿践履。万苞方体,维叶泥泥。戚戚兄弟,莫远具迩。或肆之宴,或受之几。”{6}这里表明诗作中的主人十分爱护芦苇之类植被,劝诫居民不要让牛羊践踏破坏。这种柔泽嫩绿的植物,随风飘动,十分宜人。设宴摆席要选择这样良好的环境。根据《礼记?曲礼》陈注所说,古人饮食宴会,宾位在室外窗前。这就反映了早在三千多年前我国先民就具有多么浓厚而清晰的生态思想和强烈而切实的环境保护意识。当然,我们不能否认诗的主人公或许有功利思想。因为芦苇及荻花不仅具有观赏价值,而且可用来织席建房。所以,主人公的美感不是单纯的“形式”之美,它同时具有“有用”之美。美来自于生活、实践,来自于主观对现实的客观事物的反映。环保意识即源于人们美的需要和保健需要。
《大雅?生民》“卷阿”全篇描写的主要是贵族春游的景象。在“飘风自南”“凤凰于飞”的祥和宜人春色里,“岂弟(恺悌)君子,来游来歌”。看吧:“凤凰鸣矣,于彼高冈。梧桐生矣,与彼朝阳。萋萋,雍雍喈喈。”{7}难道这不是在歌颂大自然的美丽吗?假如没有了凤凰(即孔雀)和梧桐,仅仅有“朝阳”“高冈”,这“高冈”岂不是一片荒凉的黄土冈吗?还会有林茂鸟鸣的美好景色吗?假如这些仅仅是为了“兴”这一艺术形式的需要,而不是反映作者自然美的生态环境意识,那么,为什么作者不写“黄沙茫茫”,不写“乱石满冈”,如此等等呢?尽管那个时代并不缺少这些事物,然而,诗的本质是歌颂美。所以,我们可以毫不夸张地说,周代先民已具备了深厚的生态环境意识以及创造自然美景和保护有利于民众生息的动植物的远见卓识。《国风?周南》“桃夭”等篇也是反映环境对于生活的重要性。全篇反复强调,那桃花盛开的地方,是适合那女子安居乐业的家园。从《诗经》的“绿竹青青”{8}到中国封建社会士大夫阶层的“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形成了一脉相承的注重环境美的意识(当然后者还含有节操清高的象征意义)。如果说相宅卜居含有被动适应环境意味的话,那么,种竹育花则反映了先民创造环境美的主动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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