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个人,现在看来,是有一点小毛病的,那就是有些缺乏自知知明。
一直以来,我都认为自己是可以写出诗来的,为此,我留过长发,蓄过胡须,穿过马靴,戴过八角帽,喜欢在人群中独处,况且,我的一些生活经历好像也滋长了这种高远的志向,比如在草原上看月落日出、在雪野里寻着自己脚印玩儿迷踪,又比如反穿着羊皮袄在雨中与牛羊漫步,甚至在某个黄昏邂逅一个长发美女时心尖颤抖的感觉,都会在特定的时候出现在那里,触手可及,鲜活得好像只能用诗的语言表达出来一样。于是,我的异想天开,就被这一种优雅的方式迷惑了,直到我无数次在苍白而又枯燥的文字面前跌倒,才明白,我终究还是那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所以,我放下了诗歌。
关于这一点,我还得感谢一下我们办公室里的两位同事:G君和S君。这两位同事小我几岁,人生阅历不同,脾气禀性迥异,甚至在很多事情的看法上都属于针尖对麦芒那种,偏偏对于我要写诗这件事情竟然出奇的一致,常常报以善意的提醒,甚至为了强调这种善意,他们还送了我五个字,(这五个字话糙理不糙,在这里我就不明白写出来了。),对此,我很是吃惊,我不是吃惊于他们两位的善意,而是吃惊于这五个字里所包涵的丰富韵味和诗意,我曾努力想要寻找的东西被他们信手拈来,真的对我是一种莫大的嘲讽和打击。G君和S君看起来不像是那种充满诗意的人,可他们一次次在关键的时候用朴素的语言把我从痴心妄想的状态里拉回到现实中来,让我明白,我是无法用这种优雅的方式表达情感的,这就不得不让我对他们二位这种理性而又充满人文关怀的提醒报以无限的敬意。为此,我放下了诗歌。
与此同时,我又为自己的清醒不觉深深的引以为憾。我处在这样一个蓬勃向上、欣欣向荣的时代,生活和工作在一片充满诗意的大地上,金黄的麦田,翻滚的稻浪,精致的农家小院和日头下古铜色的皮肤,耳之所闻,目之所及,无时无刻不再迷惑着我的神经,让本已清醒的我常常忘乎所以,可就在这种思想刚刚爬上眉梢的时候,眼前便飘来了G君和S君送我的那五个字,像是云隙里钻出的五道阳光,把即将深陷于梦境的我劈醒。于是,清醒的我放下了诗歌。
我放下了诗歌,却放不下诗一样的生活。这些天,红城的朔风卷尽枯叶,冬雪便铺天盖地而来,雪花时大时小,或聚或散,一场接着一场,纷纷扬扬裹挟着红城步入白色的冬天。小城东西两侧的归流河、洮儿河开始封冻,河水凝结汇聚碰撞出交响般的声响,从岸边向远处散去,在寒冬的尽头汇成呼唤春天的号角。残留在枝头的枯叶终于不堪风雪的侵扰,无奈地离开枝头,落向大地,像旅人终于停下脚步,找到了安息的归宿。当阳光奋力钻出厚厚的云层照向红城时,成吉思汗庙蓝色的瓦顶上覆盖着白雪,雪白的尖顶直指向蓝天,仿佛一代天骄的苏勒德向苍天祈祷和平。即便雪原上不再有牧歌响起,红城的大街小巷也布满了诗意,雪中劳动的人们身上蒸腾起的雾气与银装素裹的小城一并显露出纯净的美来,这里面不乏G君和S君,他们此时似乎用自己的行动在实践着送我的那五个字,这让我忍不住报以快意的微笑。
我放下了诗歌,却放不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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