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婆离开我们近十年了,我和他们的缘分很深却很短,他们是憨厚淳朴的农村人,和大地一样,孕育子女,不奢求回报。
我们在家排行老小,每次回家,总有人和我说起,说儿子是这个家族同一辈分中最小一个。听着六十多岁的人唤我小奶,真是无地自容,而一旁的公婆,却展露出慈祥的笑容。
因我们工作在市区,生活在外面,虽然离家也就一个多小时的车程,可在家的时间,也是少的可怜。
依稀记得,每次我们回家,不敢提前通知,因为公婆会像招呼重要客人一样早早就忙碌起来,他们已是七十有几的人,不会骑车,只会徒步来回走七八里路,精心拎回我们爱吃的蔬菜和水果,那双手提着满满的爱。
当我得知公婆这个习性后,再也没有提前打过电话说我们要回家了,因为那份爱太过沉重,我会内疚的。
于我来说,回婆家,有很多不适应,毕竟在那儿时间少之又少,可我还是愿意常回去,因为那儿有期盼我的眼神,有日思夜想我的亲人。
每一次回家,带给我们的是满满幸福,洋溢在整个庭院中。婆婆很细心,总会为我们准备很多土特产,看着那些东西就知道,那是他们平时舍不得吃刻意留下来的,我真的不愿带走,不忍心他们这样省吃俭用。
可当我一味拒绝的时候,感受到了婆婆那份内心的失落,我一下子惊醒了,我收下婆婆那份心,便悄悄地在一处留下少量钱财。
离开时,我回望那依旧立于门前目送我们越走越远的婆婆,一头花甲,一双泪花,一副沧老面容……
清晰记得,那年初二晨,大年初一下了一夜的雪,初二依旧雪花纷飞,我们欲回,计划初三回娘家,可公公婆婆担心路上安全,说什么也要留下我们,年假就那么几天娘,家和婆家分居两地,这边有公婆的难离,可娘家也有期盼团圆的父母啊!我在两难中,执意选择离开。
我们三个人一路步行,去往渡口,家和渡口之间有两里多路,雪天路滑,我们披着雪花在白色中游走漫步,就在我们临近渡口的时候,身后有人呼唤我,回头一望,是婆婆!
只见婆婆顶着一身的雪花,怀抱一件儿子的衣服,口中喋喋说道:“你们走得匆忙,忘记了衣服,天这么冷,我给你们送过来了。”那么大的雪,我们走得都费劲,婆婆是怎么走过来的?
我心中难过极了,背过身去,眼前一片模糊。面对眼前的婆婆,我觉得自己好过分,他们也只是想多看看我们,多一些和我们在一起的时间。
时间匆匆又匆匆,忙碌叠忙碌,儿子上小学二年级的时候,公公患上了不治之症,忽然间感觉生命真真切切进入了倒数,还未尽孝,生命已然看到了尽头。
此时,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回家,陪他们说说话。
每一顿饭桌上,兄弟姐妹都在,唯少婆婆,婆婆总是先将碗端给公公,看着他一口一口吃着。
在公公离开我们半年后,婆婆也得了和公公差不多的病。病重后,从房间移至堂屋,我们轮换着守夜,一日夜晚,我悄悄地和老公说:“我好像感冒了,头痛的很。”
这时躺在一旁奄奄一息的婆婆说话了,有气无力的声音,听不清,重复说着,直到我们靠得很近时,方才听清。
婆婆说:“你感冒了,就不要在这里守我了,回房间去睡吧!”听此话,我泪落脸颊,我与她不过是短暂的婆媳缘,可她的善良之心,她的一举一动,都让我感动。
生命垂危之时,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可她还是在听我们的言语,关心我们的以后,不放心这个,舍不得那个。
这对一生一世的老夫妻相依相伴走过六十载,风雨中活了八十年,一前一后相继离开,中间只相隔一年多,没有惹儿女嫌,没有给我们带来任何负担。
老屋日渐荒芜了,老公不敢回家了,害怕触景伤怀,无法从悲痛中走出,而我,何尝又不是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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