偶遇74岁高龄的周巨来老先生是在去往卢沟桥抗日纪念馆的路上。当时记者向他们打听到纪念馆的路怎么走,周老先生直率地说跟我们一起走吧,我们也去那里。攀谈中记者了解到,眼前这位看上去身材高大、精神矍铄也就60多岁模样的老人是第一批参加抗美援朝的幸存者。他们那一批总共去了七八百人,回来的不过四五十人,周巨来是其中之一。
当得知记者想走访一些参加过抗日战争的老英雄时,周老先生来了精神,他说:“我那时候还小,没有参加上抗日战争,只参加了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我父亲参加过抗日战争,并且为保护党的人员差点被日本鬼子打死。他现在已经去世了,如果健在也有93岁高龄了。我和我哥哥在父亲的影响下很小就加入了共产党,在战场上多次杀敌立功。我把我父亲的抗战故事给你讲讲你感兴趣吗?”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啊!原来这位周老先生的家庭有着光荣的革命传统。记者慌忙应允。次日下午,在清河小营公园周巨来老先生讲述了他父亲的抗日故事。
爸爸用生命掩护同志
那是一个阳光灿烂的午后,记者在约定时间的前十分钟就到了那个美丽的公园。周巨来老先生和他的老伴李杏红随后赶到。周老先生依然沉浸在参观卢沟桥抗日纪念馆的激愤当中,见面的开场白就是:“你参观完卢沟桥抗日纪念馆留言了吗?我毫不犹豫地写下了‘坚决打倒帝国主义,中华民族取得伟大胜利’的字样。我父亲健在时要我们记住国耻家仇。帝国主义,尤其是日本帝国主义,简直是太残忍太残暴无情了。看了那些宣传画册和历史纪录,很真实,仿佛又把我拉回了那个黑暗的年代……”
周老先生因为激动脸涨得通红,眼睛里渗透出对父亲的思念,和对敌人的愤恨。他几乎完全陷入了回忆中:我是河北辛集人,家在农村。抗日战争在那个地区打响时我只有七八岁。那个时候我父亲是我们村的支部书记,地下党员。这也是我后来才知道的,当时党是秘密组织,家里人根本不知道。我就依稀记得在我们家的前院有个放柴草的屋子,屋子中间有一道夹皮墙。外面看上去是墙,其实中间是空的。那里面有一个地窖是专门用来掩护地下党员用的。
1942年的一天早上,我和我的哥哥弟弟还有妈妈奶奶在睡梦中被惊醒。日本鬼子不知为什么围困了我们家。我那个时候已经十多岁了,看见屋里屋外没有爸爸的身影,知道事情不好,就和哥哥一起往前院跑。因为平时爸爸经常三更半夜在前院柴草屋里和一些人商量事,但不知道什么内容。当我和哥哥跑到前院,爸爸已经在被“皇军”模样的人审问了。我只记得那人冲着我父亲吼:“说,你把那些八路藏到哪里去了?你穿的八路军的土布裤子是怎么回事?你是八路!”我父亲哀求说:“长官,我就是这里的农民,这里是我的家,我怎么会是八路?”
日本鬼子根本不相信我爸爸说的话,到我家后院,也就是我们全家睡觉的地方进行了全面搜查,结果一无所获。回来就对我爸爸大打出手。他们用我爸爸的上衣蒙住他的脸,用枪托子敲我爸爸的头,疼得他在地上直打滚。后来又用我家挑水用的扁担使劲地打我爸爸的腰,到最后扁担都打折了,我爸爸还是没有说出八路的藏匿地点。鬼子和爸爸的吵嚷声惊动了周围的邻居,还有住在我们周遭的同族的乡亲们。他们见到我爸爸挨打,就跪在地上求情,并且证明我爸爸确实不是八路。乡亲们还从自己并不富裕的家里取来仅有的积蓄,也就是几毛钱的零钱凑在一起送给鬼子,可是鬼子根本看不上眼,把那些乡亲们活命的钱洒在地上。我妈妈哭哭啼啼跪着爬着苦苦哀求鬼子不要再打了,可是他们依然继续残忍地痛打。
就在我爸爸生命垂危的时刻,前街响起了集合的号角。最后,鬼子用枪口对准我爸爸的头。但终于没有开枪,用铁枪筒子狠狠地砸了我爸爸头一下,转身集合去了。我爸爸奄奄一息,算是捡回一条命。
后来我知道,那一次是我爸爸为了掩护几名地下党员而被痛打的。我爸爸挨打的时候,那几个人就藏在我们家柴草屋里夹皮墙内的地窖里。那天他们正在开会,日本鬼子突然闯进来弄得他们措手不及。我爸爸还穿着当时只有八路才穿的土黄色的土布裤子,这险些暴露了他共产党员的身份。在平时,他们开会,外面会有放哨的。暗号是吆喝“卖油条”的声音。如果有人卖油条就是安全的,如果没有就证明有情况。
经过那次痛打之后,我爸爸有半年多的时间起不来床。他被运送到县里去养伤,我们家里人都跟他见不着面。从那之后我爸爸就调到县里去工作了。听我爸爸回忆说,他那次挨打时掩护的那几个人里面有一个叫鲁达的,解放后在天津市人大常委会当了主任。
爸爸指导我填写入党申请表
1946年,抗日战争胜利的第二年,国内战争依然是硝烟弥漫。在这一年,我爸爸亲自送我哥哥参了军。临行时他教导我哥哥一定要听党的话,一定要严格要求自己,不断争取进步。不久以后我哥哥入了党。
1947年,正上高小的我因为我爸爸在抗战时的出色表现被校长选中,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中国共产党。那时我只有15岁,在那个相对封闭的年代,15岁,也就相当于现在11、12岁孩子,什么都不懂。但是我知道我爸爸一直在这个方面挺积极,我就说愿意。结果校长就给了我入党申请表,让我填,并一再嘱咐我说除了我自己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包括父母妻儿老小。我一看就傻了,上面让填的东西我根本就不明白,比如什么社会关系,家庭情况等等。
万般无奈下,我只好找我的爸爸。我爸爸拿过申请表一看说:“是谁让你填这份表的?”我说:“是校长。”他又说:“那他没有告诉你这份表格只能自己填写,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我苦着脸说:“上面很多内容我根本不知道该怎样填写,所以就来问您了。”我记得当时爸爸笑了,但马上又严肃地跟我说:“入了完之后就是你的第二次生命!”随后,他不再说什么,指导我填写完整了入党申请表。
这就是我的父亲,他特别要求思想进步,对自己和子女要求也特别严格。至今我都不知道他是哪一年入党并参加抗日战争的。
从我入党到现在,参加了无数次战役,也上了无数次的战场。从一个童子兵到一个参加了解放战争和抗美援朝战争的老战士,我从来没有退缩过。并且我始终铭记着父亲对我的教诲,记着他对我的期望和要求。可以说,没有我的父亲的严格要求,就没有今天的我。我十分怀念我的父亲,在卢沟桥抗日纪念馆里,我见到了河北冀中平原抗日战争的光辉史,这让我再一次回到了我父亲那一辈人艰苦抗战但毫无惧色的年代。父亲走了,我带着老伴看看这些历史,以此来表达我对父亲的敬意,和对所有抗日英雄的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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