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6年夏季高考,不满17周岁的女儿以737分、全市第五名的成绩,被财政部所属山东财政学院录取(当年是先报志愿后考试)。这是我们家族四代近百口城乡人口中,通过正常读书参加高考被录取的第一个大学生。在她之前,尽管已经有了几个大专学历或者上了大专的,但要么是读的党校大专,要么是参加高等教育自学考试,或者是函授、电大,无论脱产还是不脱产,都是参加工作以后的事。所以,女儿考上了大学,在从小就想上大学却被“文革”耽误了整整10年的我们做父母的心里,是何等的分量、何等的高兴!
办理好粮户关系,准备好衣物书籍,按照录取通知书要求的时间,9月份的某一日,我们夫妻两个把女儿送到了学校。一切安顿好之后,我们依依不舍地返回到家里。没有了女儿的声音和身影,家里显得很寂静,没有一点生气,我和妻子都默默无语,心里觉得空落落的,晚饭吃得少滋无味,电视节目也看不下去。待到第二天中午,女儿占据了我的全部脑海。慢慢的,我落泪了;继而,我哭出了声;再后来,一发而不可收,我哭得一塌糊涂。之所以哭,是因为——
我想到了,当年自己从铁路学校毕业,到某铁路工程局的一个基层施工单位正式工作的初期,职工们原始的施工工具、高强度体力劳动的工作状况、很差的居住条件和糟糕的伙食情况,在我心里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产生了很多的联想。我不是一个娇生惯养的人,不是一个怕苦怕累的人,不是一个文弱书生,但就这样在一个经常流动施工、没有固定住地、又远离父母和家乡的单位工作一辈子,却也实不甘心。
我想到了,1979年11月女儿来到这个世界的时候,我已经在铁路上摸爬滚打了五年多。长年累月的野外施工,经常不断地转移工地,直到孩子出生的前两天,我才带着一身疲惫从两千公里外赶到妻子身边,而由于工程很紧,孩子出生后仅六天我就急急地回到了施工现场。而那以后每次回家探亲假期结束离开家时,总是不敢回头,因为我不忍心让妻子女儿看到我满脸的泪水。后来为解决夫妻分居带来的诸多不便,我工作调动回到家乡后仅仅几个月,女儿就上小学一年级了。
我想到了,还在铁路工作期间,妻子带着女儿到铁路上探亲。尽管我已是队上的书记,但几乎还是每天都要跟工人们一起到现场,一块劳动,现场指挥,现场解决问题。但每到下班从现场回到住地时,我总要先把手脸洗干净,换下脏污的工作服,因为我不愿让妻子女儿看到我不人不鬼的样子。
我想到了,自己调回地方工作后,有段时间妻子陪岳父在外地治病,我和女儿在母亲家吃饭,晚上回自己家住。一天下大雨,女儿本可以住在奶奶家,但她一定要跟我回去,我心里顿觉一股热血在涌动。好女儿,走!我让女儿坐在自行车后座上搂住我的腰,我穿上雨衣用雨衣的后摆盖住她。就这样,女儿陪伴我骑着自行车在风雨中跋涉了半个小时回到自己家中。虽然一路上很艰难,但心里却非常甜。
我想到了,女儿上学后在学习上从没让我们操过太多的心。上小学,她跟着当小学老师的妈妈读了五年(当年我们这里小学是五年制),自己从没搞过特殊,而是跟其他同学一样仔仔细细听讲课、认认真真做作业;她妈妈也从未给她加过一次“小灶”、额外加过一道题。小学期间女儿的学习成绩并不突出,考初中仅仅超过分数线不多的几分。而上中学后进步很快,名次迅速前移,初中升高中考试位列全市第三名,中学六年多次被减免学费。
我想到了女儿小时学走路、学说话,想到了她第一次喊爸爸,想到了上小学时在去乡下探望她外祖母的路上我们三人一起玩儿字头接字尾的游戏,想到了上中学时帮她记英语单词、背英语课文,想到了她在作文里提到在市委工作的爸爸和当老师的妈妈,想到了我们夫妻俩坚持每天轮流早起为她做早饭,想到了她跟妈妈一起到铁路去探亲我的工友们是如何的喜欢她,想到了在北京丰台大年三十我差点儿走丢了她,想到了她生病很坚强、吃药不嫌苦、打针不怕疼,想到了我教她学唱歌、学骑自行车,想到了高考期间天下雨我又感冒发烧但我执意坚持接送她,……。
我还想到了很多很多,一幕一幕就像电影一样在我脑海里走过,件件往事就像昨天一样刚刚发生。难道这一切从今天开始就永远不再延续而成为过去,女儿从此与我就不在一个锅里吃饭、不在一个屋里休息!我哭,我放开了声地哭。感情的闸门一旦打开,想念女儿的心情就像黄河水一样奔腾而下。我泪流满面,哭湿了枕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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