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长莺飞的三月,心绪也如小草不由自主地生长,于是,心头总是乱乱的。
总会想起一片杏花,灼然开放。记忆中的春天应该是有一大片一大片的杏花的,加上远近似有若无的嫩嫩绿意,加上明净天空中的温暖阳光或轻风中懒懒飘落的细细雨丝,这就是我关于家乡春天的全部印象。然而,好像这样的日子已经离开我太久太久……
我的家乡位于河南西部渑池南端,于陕县李村接壤,属秦岭余脉,为豫西丘陵山区,其特产仰韶大杏以其果实个大,底色为橙黄色,阳面有红晕。肉质细腻,酸甜爽口,香味浓郁,汁多纤维少而闻名遐迩。自二〇一一年九月十九日与杭州丝绸、防城金花茶、定边荞麦一起被国家评为地理标志保护产品。
南人爱梅,北人爱杏,我不爱吃酸,所以对杏果并不怎么上心,唯独喜欢那“依稀映村坞,烂漫开山城”的杏花。虽说杏花的足迹遍布大江南北,而北方的杏花是有别与江南的那种婉约柔媚的风格的。北方的杏花,是一种豪放的大气出现的。北方的杏花,不拘土壤的丰腴贫瘠,也不在意地势的高低水旱,占得方寸之地就能落地生根,山岭间,沟谷旁、崖壁上都是她们栖息的好地方。每当清明前后,杏花就从春风的召唤下醒来,迎风怒放。远望连绵如云,枕山栖谷使人震撼,近观妖娆多姿,迎风含笑使人心旷神怡。
杏花似乎在呈现一种生命的姿态,或许,这空疏寂寥的山野沉寂的太久了。眼前绽放的杏花,在经过夏暑的煎熬,秋雨的洗礼,冬雪的浸淫,才有这如雪的情怀。她分明是等待了如此漫长的时光,才绽放的如此绚丽,将积蓄已久的激情迸发出来。世界上的花儿姹紫嫣红,各个都显出不同的形态,人们大可按照自己的审美情趣选择自己喜爱的花儿,并赋予独特精神诉求。在我看来,桃花太艳,梨花又太冷了。杏花则象从山里走出的美人,清新靓丽中透着一股质朴的气息,略施粉黛,浑然天成。
也许世界荒疏的太久了,人们对春天的渴望越发的浓厚,于是在人们的眼里,杏花无疑是一道最靓丽的风景了,给人们寂寞的心头增添了一丝暖意。“清明时节雨纷纷,路上行人欲断魂;借问酒家和何处有,牧童遥指杏花村。”于是今天的我们,记住了一个叫杜牧的诗人,也一并记住了那个清明以及嫣然绽放的杏花。
千百年来,人们对杏花似乎是情有独钟,将杏花列为二月的花神,并相信是“杨贵妃”的化身,因为在人们的眼里,杏花当然是有灵性的。杏花、春雨、江南一组诗意的组合,让人想起江南水乡那杏花芬芳,烟雨迷蒙的迷人景色,仿佛一幅淡淡的水墨画在我们眼前徐徐打开。杏花的雅致与灵秀让人爱慕不已,于是她便在诗的花园里迎风绽放了。“遮莫江头柳色遮,日浓莺睡一枝斜。”一个“斜”字把杏花韵致全出。“浓艳三千临粉镜”在司徒空的眼里,杏花分明是妖娆妩媚的临妆的宫女了。宋代宋祁的一首《玉楼春》中的“绿杨烟外晓寒轻,红杏枝头春意闹。”而获得“红杏尚书”的美名。一个“闹”字而境界全出,而我却分明看到了作者因杏花而灵动起来的春天的喜悦之情。“一枝红杏出墙来”成为叶绍翁的名句,因此人们记住了他,并赋予了新的意义。宋徽宗被虏北行,正直阳春,燕山杏花开放,将塞北的山川渲染的一片洁白。此时,他正被那深深的亡国之痛煎熬着,眼前的杏花倒使他砰然心动。“裁剪冰绡,轻叠数重,淡着胭脂匀住。”在作者的眼里,杏花仿佛那略施粉黛的九天仙女,使人间的美女黯然失去光彩。作者曾经是大宋王朝的皇帝,当然要怀念过去那种纸迷金醉的生活了,可如今却变成敌国的“阶下囚”了,怎能不感慨万分呢,见到迎风绽放的杏花,似乎找到了一个机缘,一个倾诉衷肠的机缘,于是那首堪称北宋王朝挽歌的《燕山亭》诞生了,当然,这都是被北国的杏花所赐。
小时候,我家杏树栽满了老院的四周,冬天,杏树都蜷缩在角落里,不惹人注目。过罢年,它就开始不一样了。冬天的蛰伏,似乎是让它睡了个好觉。墙角还积着厚厚的雪,它的枝桠间倒只挂着几朵雪蘑菇。不等你在意,它就开始酝酿一场蝶变。先是抖落了身上的雪蘑菇,接着干瘪苍劲的枝条泛出年轻的青色。悄悄地鼓胀,饱满,脆弱的枝节承受不住它蓬勃的力量,裂出来一对对花骨朵,在清冽的空气里,摇曳着无尽的风情。怀揣着惊喜等着看它的绽放,它却拿捏着矜持,含着羞涩,就这样擎着花骨朵,再也没有张开笑脸的意思。终于等的烦了,它才在某个安静的夜晚,悄悄地偷窥着窗口的灯光,然后伸出一个小花瓣探探周围的动静,见没人注意,它的伙伴们便嬉笑打闹着全都争先恐后地探出头来,你碰我我挤你闹作一团。忽而听见人声,赶紧屏息静气,像一个个古代仕女,俏立枝头。
早上一推开门,满眼都是粉嘟嘟娇嫩嫩的花瓣,惊呆地盯着那一树灿若星汉的花儿,哈欠还含在嘴里,懒腰只伸到一半,便不顾一切疯也似地冲至树下,脸颊上已沾染了微凉的晨露,鼻子也已触到了香香的花蕊。嗅嗅花香,我仿佛听到了杏花盛开的声音,让人心疼的烂漫,仿佛是雄壮的旋律在心灵的回音壁上散落的一个个音符,时时叮咚在暖的心间。那一朵朵清新带露的、那一簇簇香气袭人的,都把点滴春光含在嘴里,相容像粉色的火焰……一瓣一心香,一枝一气节,盛满乡野的冷艳,叩人心扉。那绽放的韵律总有一种稚气,就那么直白地在空气中弥漫。一股股粉色的醉意,夹杂一些处女般的妩媚和羞涩,像隐形的云雾一般蔓延。
美好的东西总是短暂的,几日过后,明明早上还和它们嬉戏一番才离去的,为什么再见时,它们却已蕊干瓣落容颜尽失?脚下一地的花瓣,怎是我心心疼念的精灵?抚着树,残留的花瓣又轻轻袅袅的飘落下来,似是一阵春雨……我想起了红楼梦里那个孤单的葬花女子!那绽放的声音和落红的战栗一样轻微,在微风中也能依稀可辨。那么的悠然,那么的缠绵,将心念一路绵延,烂漫成一片花海。我又想起来王安石“一陂春水绕花身,身影妖娆各占春,纵被春风吹作雪,绝胜南陌碾成尘”的诗句。同样的杏花飘飘,却给人一不同的心绪!
我喜欢国色天香的牡丹,钟爱顶风冒雪的寒梅,吟诵傲霜露骨的菊花,敬佩污泥不染的荷花,更领悟随遇而安、宠辱若惊、淡定自若、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具有人生韵味的杏花。惊蛰已过,春意刚露,百花初绽,又是一年赏花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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