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前,一陌生人加了QQ。
一个微笑表情之后,很长时间不说话。我加倍地还了她一个微笑,也不说话,只静静地看。我们似乎就在这样的微笑里,一直幸福着。给人一个微笑,其实也是在给人一种力量。我总这么认为。能天天地看见微笑,并能天天地给人以微笑,岂不也是一种幸福。
那个晚上,在微笑里,我们幸福着沉默了许久。
后来,是她先开了口。现在还过得好吗?开始,感到纳闷,之后,偏觉蹊跷。仿佛那个人,不只是知道我的过去,似乎更知晓我的将来。我猜想是她,可心底里又不愿是她。三十年了,只想她能过得好,从没奢望过要再见到。即便曾经好多次设想过,余生可能会在某一个角落里遇见。然后,转念便否定了。茫茫人海,哪里会有那么巧的事啊?若是真的要遇见,早就遇见了,必不会等得那么久。
设若,真的在哪座城的哪个路口遇见了,我不知第一句话该怎样说?是说,你还好吧?还是说,你一点都没变。我想,肯定也是第一句。
当那个人,把头像换成曾经时。我忽然心头一热,又一紧,只觉砰砰地跳,顿时没了话。那时,我们可是两个世界里的人。她属于她的城,我只属于我的乡村。要不是因为考到同一所学校去,怕这一辈子永远都不会再见。我们同过桌,个子差不多一般矮,每一年都要坐在教室的最前排。那时看她,似乎是一种仰望。是乡野,之于城市的仰望。是落后,之于文明的仰望……那时的喜欢,仿佛是隔着千山万水的,似乎只能写在自己的文字里。不是不敢,是不能。我的文章之所以能写得好,怕一半是她的力量。我把那段光阴,写成一首首诗,写成厚厚的几大本子日记。从那时开始,我就认为倾诉才是一种最好的写作。那时,我想用我的文字,等她一点点靠近。我亦想用我的文字,与那个城市一点点靠近。最终,我还是被世俗打败了。她依然属于她的城,我仍旧属于我的乡下。
离开那座城时,我只剩下厚厚的几卷文字。
后来,好长一段时间没有写。不是没了题材,而是因为再没了倾诉。后来,我发誓要做一个平凡人,一个与现实更贴近一点的人。与一个爱我和我爱的人,找一个安静的乡野。闲时,翻一卷书,饮一杯茶,写一段文字。然后,养草种花,然后,去看夕阳西下……
后来,不知觉间,便习惯了这样的生活。就像陶渊明喜欢他的南山,刘禹锡喜欢他的陋室,我独喜欢我的乡野。
后来,我爱上了这里山山水水,也爱上了这里的花花草草。我想对它们倾诉,想对那些与我一起经风历雨的生命倾诉。我热爱他们,就像热爱我自己。岁月里,我似乎觉得,生活着是有意义的,并且越来越美好。
还记得,那一大包何首乌吗?记得,我小心地回道。是你母亲生了病,我用了一个周末时间,亲手在自己的后山上寻挖的。现在我还珍藏在自己的书橱里呢,连同你写的诗。何首乌,我没忘,什么时候写的诗偏偏忘了。还有一年年的银杏叶子,我仍在日记里收藏得好。我忽然想到,校园的拐角处那一棵高大的银杏树了。那棵银杏树下,我们曾一起读过梭罗的《瓦尔登湖》,川端康成的《伊豆的舞女》,还有顾城和北岛的诗,还有汪国真和席慕蓉……在这所学校读过书的每一个学生,怕是都要到那棵树下去。因为秋风里,那儿是最容易能够抵达人心灵的地方,特别是那铺满一地的金黄色。
二十多年了,大家都过得好。都有了自己的孩子,都有了家。过得好就好,这是我们一直都希望的,并要努力追求的。明天是你的生日,祝你快乐!什么时候的生日?连我自己都要忘,她偏能记住二十多年。
毕业后都去哪了?从此没了音信。我没敢说话。此刻,不知该说什么,不知要说什么。只想倾听。
我看了你写的文章了。我是看了你的文章,找到你的。你的心,还和当年一样纯净,而你的文字偏老诚了得多。当年,你似乎胆子要小,更多是自卑……我没有回答,只是断断续续地嗯嗯呀呀。二十多年过去了,心似乎早已安静。后来,见我很少说,她的话也越来越少。原以为,你会滔滔不绝的说到天亮。不曾想,这么多年竟没了话。话呢?我不知道。时间真是一个沙漏啊!它能将曾经的那一件件过往,都筛滤成一粒粒沉默。
最后她跟我说,明年暑假大家要聚,问我可曾去?我说,其实早该聚。若不聚,就再没了时间。然后,又是一个微笑。然后,是沉默。然后,是再见……
三十年,真是快啊!弹指一挥间。
当初,在一起的时候,我们都还是个孩子似的。一不小心,都将到了知天命之年。人生是怎样一个短?仔细一想,从前的愉快不愉快,从前的是与非、对与错,从前的爱与恨、情与仇,从前的从前……其实,又算得了什么?能遇见,本身就是一种缘,更是一种分。
因为放下,方才释然!
最后,微笑着回了她一句:你若喜欢,我还在我的文字里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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