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自己左手食指上几道横着的疤痕,就会想起镰刀,因为这是镰刀割出来的痕迹。这痕迹清清楚楚,岁月磨不掉,也抹不掉。但我确实已经忘记了这痕迹,到底是割麦,割稻,还是割猪草,还是割其他作物留下的,反正是想不起来了。想不起来的还有割坏手指的时间,是哪一年,哪一天,哪一时。虽然如此,我也不记怪自己。疤痕在,说明我是一个从农村,田间,田埂上过来的乡下人,也说明我不是一个懒人,是一个会下田,会干活的孩子,因为握镰,用镰,被镰割坏手指的肯定是农人,或者说是农人的孩子,肯定因为使镰不当而致。镰不用的时候,你的手永远伤不着,因为镰歇脚的地方要么是农家的粮仓间,要么是农家的柴仓里,不会在手上的。镰在父母手上,或者我的手上的时候,也就是我们劳动的时候。
用镰首先要磨镰,磨镰是父亲的事情。父亲要磨镰了,他搬来了一块有一尺长的磨刀石,放在定做的长凳上面,再舀来一桶的清水,在磨刀石上了滴上些许的水,然后左右食指和拇指扣住镰刀的两端,让镰刃与磨刀石始终保持15度的夹角,开始磨了。我看见:镰刃在水的浸润下,在石头上一来一去,声音一轻一重。父亲对我说加水,我小手相握,团起水,往石头上浇去。父亲说好,说对。我不知道父亲用去了多少时间,也不知道镰刀在是石头上滚了多少来回。镰刀慢慢有光头了,起初是暗黑色,后来暗中发亮,最后是黝黑,黝黑得亮晶晶。父亲用他的拇指不断的在镰刃上来回抚摸,用手在感觉锋利的程度。一般的说,感觉一次要再磨一次的。父亲的神情很专注、很严肃,一下子磨了五六把了,父亲说完成了,就起身将镰刀一把把地放在清水里。
父亲给我那把是最钝的镰,也是用了最容易钝的镰,也只能是一把镰,因为我的镰是用来割草的。割猪草,在我看来不是干活,而是游戏,可以约得同伴一起玩,玩什么都可以,而且没有大人来管束,只要花袋里有了草,按时回家烧饭就可以了。所以,看见了草就像看见花朵一样开心,有时也确实看见许多的花朵,如野菊花等等。我们割时也小心翼翼,生怕割掉了不该割掉的草花,也生怕割坏自己的小手。有些猪特别喜欢吃的草,长的地方也蹊跷,都长在河边的芦苇里,它们都有许多的藤蔓,它们顺着芦苇爬上来的,我们就用手摘下来,如果要连根一道摘,我们就得走下河滩,镰刀割时就得小心。有的草是一堆堆生长的,割时就像劈柴,镰刀要连着使的,这时更要当心自己的手。这个时候才明白父亲为什么要给我钝的镰刀的原因了。割草的收获,一是眼睛识了草,二是袋里有了草,三是有了割麦割稻的资格,所以割草回家和着砻糠捣鼓给猪吃,猪吃草啪嗒啪嗒的声响,听着就得意,因为这绿幽的草是我割的,我也马上可以割麦割稻了。
父母割稻麦,有时割油菜,反正都是田野的活儿。麦收了,父母双双来到了田野,伫立田野,他们看见了横在头上的远古的太阳,也看见了眼前金黄色的麦子,这是汗水换来的收成,收成在田里、在麦里,现在父母要用镰刀将收成拢在手里。他们下得田来,紧握一把镰刀,从田埂的边上,哧哧嚓嚓,嚓嚓哧哧。他们低着头,曲着腰,伸出手,挥着镰,真正的脸朝黄土背朝天,双脚不断地向着前方迈进。眼前的麦子在吱吱脆响中应声倒下,倒在父母的手中,父母将麦子拢在自己的臂弯里,顺势将麦子轻放自己自己身后的麦田上,放了一次又一次。父母割着麦子,就像收获着快乐一样,古铜色的脸上堆满微笑与满足,所以,即使衣衫上现出一片片的碱渍,即使臂弯已经僵硬,照样挥舞着镰刀,镰刀钝了,父母换了另一把,继续着割。就这样,一块块的麦田,一捆捆的麦秸,一粒粒的麦子,都在镰刀锋利的刃边躺下来。这亘古不变的挥镰方式,很快干净了田野,田野又将播种另一种庄稼,另一种的收成。
这肯定是稻谷,是的,是稻谷。父母领着我走进了稻田,稻田里的稻谷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生成了点状的亮光,照耀着前来割稻的我们,我们舒展着笑容,招呼着前来割稻的村人,他们的手里都拿着镰刀,他们也来割稻了。他们下田了,所有的身子都弯成了一张弓,所有的镰刀都像一只只离弦的箭,嗖嗖地弹出,再也停不下。仔细看,所有人的左手都握住一丛丛的稻干,右手的`镰刀往稻秆离地面约二三公分处荡过去又收拢来,稻子就割断了,割上两三丛,成了一把,一束,左手握不住了,左手的臂弯就绕着稻干,顺势沿左脚边上放,拿镰的右手用镰轻轻一钩,稻干就成了捆,一捆接着一捆,捆捆向后躺下。那时。所有的镰刀在稻丛里舞蹈,与太阳对照后,幻化成一道道金光,一个个的精灵,在稻干的脚下,在田野的土上跳跃。那情景确实很美,美得结实,美得壮观,美得实在。
没有握过镰刀收割过庄稼的人,是不可能知道一把镰刀与土地、与庄稼、与农人、与村庄的那种情缘的。理解它,最好的方式是,握紧一把镰刀走入麦田,或者走入稻田。有可能的话,你要望一眼眼前的田野,你得弯腰,你要做一个蹲马的动作,真正的去割一把麦子,割一把稻干,这样你可以在哧哧嚓嚓的声音里体验用镰的感觉。如果那个时候到来了,手握镰刀的你,一定会嗅到泥土的芬芳,一定能从麦穗谷粒中感受出季节的分量和阳光的力量,而且也能听清每一根禾稼在阳光下拔节、扬花和抽穗的庄严。是的,土地是泥做的,镰刀是铁铸的。千百年来,镰刀在亘古的土地上来回走动,走动后演绎出了一出又一出的农耕文明,播送这种文明的是阳光下那些手握镰刀、俯身收割的人,这些人对于土地有着至死不渝的、化入骨髓精血的膜拜,因为有了土地就有了镰刀,有了镰刀就有了收成,有了收成就有了生存。
想到这里,每每看见手上的镰痕,心里五味杂陈,有时也出怪念,是否再去割一趟麦或者割一趟稻。做到这一点,现在也是不难的事,因为老家还有土地,土地里年年播种着庄稼,其中稻谷为最多,同时也因为自己现在还能弯腰,还能干活,还会使用镰刀。
镰刀一定要去握一握,田里一定要去走一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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