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渔火,相信现在人们对它还不算陌生,在现实生活中没有见过渔火的人,也会从许多文学作品中读到它。例如,唐代进士诗人张继那首《枫桥夜泊》的诗:“日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这首提到渔火的诗,不仅成为脍炙人口的名篇,而且也使规模不大的寒山寺,从此扬名天下。
过去在北方,乌苏里江堪称渔火的故乡。那时每年9、10月份,大马哈鱼成群结队渡过鄂霍茨克海,绕过库页岛,进入乌、黑两江,尤其入乌苏里江者众。此时,渔业生产上称“鲑鱼期”(大马哈鱼又称鲑鱼),上江沿岸的渔民,也都赶到乌苏里江来,参加捕捞大马哈鱼,那真是千船云集一江,渔火通宵达旦。
所谓渔火,即渔船上的灯火。捕捞大马哈鱼的淌网船,两人一船,夜间生产必备一灯,均为马提灯。开网时,先将挂在木制三角架上的渔灯放在水上,用网绳与淌网联接,然后开网。这样,有渔火作标记,渔人就可掌握渔网流动的方向,同时也给夜间行于江上的货船、客轮提个醒儿,避免与渔网相撞。
我第一次领略渔火的风采是1962年秋天,那时我刚在黑龙江上当渔工,第一次到乌苏里江参加“鲑鱼期”生产。当晚间站在江岸观看满江渔火时,我惊呆了!这不就是家乡海滩上的蟹灯吗?但又不尽然。家乡照蟹的蟹灯,是不规则的,任意在滩地上穿行流动。渔火则不同,它像一列训练有素的队伍,在江中等距匀速流动。因为网滩捕鱼,有人人恪守的滩规,滩长可根据江中鱼情,决定两船间开网的间距,比如规定每10分钟开一趟网,那就谁也不准“压趟子”,必须按点开网,这样,因为江水的.流速也是一样的,江中的渔火当然就得等距前进了。起了网的渔船,又都把渔灯放在船头上,沿着岸边缓流逆水而行,赶到下网处按先来后到顺序,排号开网。这样循序往返,江心与江边就有一串连续不断的渔火流动着。到下网处,岸上生着篝火取暖,江边则是一字排开等待开网的灯阵,那情景极是迷人。
记得初见渔火激动之余,我还趴在帐棚里,借着灯光,在日记本里仿照清代诗人何绍基的《慈仁寺荷花池》诗,写了一首小诗:“乌苏静流似天河/小舟过处水起波/日暮西山夜深后/满江渔火比星多。”
那时我根本不曾想到,70年代初我离开渔场,33年后再回到江上,竟是“萧瑟秋风今又是,换了人间。”那美丽迷人的渔火已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年秋天,当山呈色彩斑斓的“五花山”时,我新供职的水产公司也在编织着一个彩色的梦,在黑龙江的王家店网滩,组织了一场相当规模的“鲑鱼期”生产大会战,渔工全部吃住在滩地,公司机关人员也下到网滩,与渔工同吃同住,为生产服务。于是,在那片光洁的沙滩上,出现了一座由帐棚组成的新渔村,人们严阵以待,只等由海入江的鲑鱼的到来。
我作为公司领导成员之一,也在这个网滩住守督战。我也想借此机会,重温一下昔日的渔火梦。可是,最终我和垂头丧气的渔工们一样地失望。《盛京志》上形容的“秋八月自海迎水入口,驱之不去,充积甚厚,土人竟有履背渡江者……”的鲑鱼们,如今却是千呼万唤不出来。当然了,我所期待的满江渔火,自然不会燃亮起来。
静静的夜晚,我站在江边,面对平静空流的大江,心生感慨:曾几何时,满江的鲑鱼溯水而上,虽没有达到“履背渡江者”的程度,可淌一网捕到几十尾,甚至上百尾的情况却是屡见不鲜。更有甚者,一趟大拉网,一网围捕上千尾的事也时有发生。那时乌、黑两江,一个“鲑鱼期”,就可捕大马哈鱼40万尾左右。可仅仅30多年的时间,自古就流传下来的“鲑鱼期”,已经因无“鲑”而名存实亡了。我知道,这是人类自己酿造的苦酒,只能由我们自己来干杯。
那个无月的夜晚,我在怅惘中踽踽独步,无意间“回看深浦停舟处/芦获花中一点灯。”(白居易《浦中夜泊》句)那感觉已不是渔火了,而是渔工们急红的眼睛。那时我悲哀地想到:渔火这个美丽迷人的精灵,我们的后人是难以看到了,他们只能从词典里查到它的出处。
可是,最近我回到了胶东故乡,我便改变了自己的想法。因为,我的故乡曾一度消失了的蟹灯,因近年滩蟹的群体得以恢复,如今又闪亮起来了!那么,我第二故乡消失的渔火就不能重新燃亮起来吗?我想:当我们痛定思痛后,从此善待世上的一切生物,加强对鲑鱼的保护,采取科技手段,进行人工繁殖与放流(报载,此项措施正在进行中),那么,我们失去的鱼群就会得以恢复,消失的渔火也一定会重新燃亮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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