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从何起,我开始忆及他了。
韶光多贱,原本美妙的事物,都被它跳跃出来篡改的面目全非。
这世间,哪里还有字能比“旧”字更让人没无奈。
就是光阴,旧时记忆,旧时人,旧时的布裙,旧时的油伞,旧了的,总是卑微了的。
比如我是他的旧爱,我是他的旧欢,我是他的旧友,一个旧字,已经了然,很难在高傲起来。
都旧了,还有什么可谈。
还有什么比旧了更凄凉。
每当忆起他,心还是不觉揪在了一起。
他哪里都好。
修长洁净的手指,指甲修理得整齐,没有烟灼的痕迹。孝顺长辈,可以与父母促膝长谈。
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就像那一年,他将青菜洗净,放在白瓷盘里,在十二月的冬日暖阳里,忽然抬起头,问我,要不要一起走?
回答他的却是我窒息一般的沉默。
良久,他颔首微笑,与我谦谦有礼,是去西藏。
哪一天他做了最后一道菜,虽谈不上好吃,但足以在这个冬日暖人心。
同样是在十二月的冬日,他离开了南京,这座与他、我日夜相伴的城市。驱车途中,我从始至终一言不发,没有悲哀,没有忧愁,只是心凉了,他真的离我远去了……
只是没想到过冲锋那么短暂——地点会是他的葬礼!
接到通知的那一刻,我疯了。那个他最想去的地方却成了他的葬身之处。如果我随他去了,如果我在机场挽留下了他……那就不会导致那场事故的发生,也不会间接导致他的死亡。可这世间又有多少少个如果呢?任何事情凡是有了如果,那也不会造成一些不必要的事了。坦然面对现实,我知道只有这捷径。
人到绝望的时候,连泪也不会有了。我固然……没有参加葬礼,也许是怕触景生情……
参加葬礼的友人给我发了条短讯:
他走的安详,面带浅笑。
惆怅了千百回,错过了许多。西藏,这个城,我来了,也许有些迟,但我不想在错过一些风景了,因为我已经错过那个“他”了。
离开南京的那天晚上,我行色匆匆。气喘吁吁地跑到站台。晚上那个十点多发车,夜晚就这安静了下来。
列车轧过铁轨的声音,对面床上陌生人的鼾声,黑暗中情侣们轻声说话的声音,全都退成夜色般的背景被忽略掉。他的轮廓在这黑夜更为突出,只是略显伤感。泪水再次涌出,他真的再也不会回来了。
无论我到何处寻找他,全世界再也没有第二个他了。
第一站选在拉萨,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因为那是一个人的故乡,他出生的地方。
下车时,戴上耳机刚好听到《好久不见》
“我来到你的'城,走过你来时的路……”
纳木错的日落很美,我做在礁石上一边惊叹这个壮丽的景色,一边无法抑制从内心深处翻涌而出的淡淡伤感,我总觉得坐在这里的应该是两个人。
越是看见海阔天空,越是遗憾没有他与我分享感动。
在湖畔边散步,我遇到个美女,她坐在礁石上,手中捧着一束花。十二月的很冷。
“嗨,看起来你挺不好受的。”我上前打招呼。
“在这,曾有个人救过我,死了。”她点着了一根烟,迷茫地看着那片海。
他也曾在这儿,舍身救过人,结局相同。这是这句话,我终究没说。伤感再次涌上心头:
我们曾一起死过,为何不能活?
我们曾那么契合过,为何一定要分开?
那些惊鸿一瞥的美,就算往后若干年俱不得见,为什么我不可以坚信它还会再度发生?
不需要回答我的这些为什么,反正我知道,生活是怎样过下去的,便会怎样延续下去。
至今我依然如履薄冰地坚信并期待着昔日与他共同承诺过的。
我望了眼海面,恰巧倒映着我的身影。清瘦的长发松散的,寥落的自己。
……
致信
“在沉寂多时之后,无意中获得你的消息。谢谢你在我心里,一直那么坚定,这与爱情有关或者无关都不要紧,只要我知道,在人生的某些时刻,这份存在能够给我一些力量,即使不能击溃病痛,孤独贫穷,但至少在忆及你时我可以短暂地获得熬过去的勇气。
你可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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