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海,我来过多次,但上涠洲岛游览却还是第一回。
涠洲岛在北海东南面36海里处,南北长6.5公里,东西宽6公里,最高海拔79米,是我国最大最年轻的火山岛,岛上景点多与火山有关,什么鳄鱼山火山公园,滴水丹屏啊。岛上木麻黄、相思树和香蕉林郁郁葱葱,绿色的植被覆盖全岛,就像是一颗绿色的钻石镶嵌在北部湾的大海上。西方教会势力很早就侵入这里,1888年法国神父就在此修建了基督教堂。说实话,岛上的景点并没有引起我特别的兴趣,这次在岛上住的农家小院和它的主人老苏,倒是给了我们很深的印象。
小院位于苏牛角坑村,占地四亩多,院子里种着椰子、芒果、木瓜、黄皮果和菠萝蜜等十来种热带、亚热带水果,树底下一只老母鸡带着一群小鸡自由自在地觅食,几只看家狗慵懒地趴在地上闭着眼睛睡大觉,根本不理会小鸡们的叽叽喳喳。小院里有两栋房子,靠里的两层高的老房子,住着老苏一家四口和他分灶吃饭的高龄父母,靠路边三层高的新楼,是前几年新建的“农家酒店”,有十几个标间。最有创意的是老苏在新楼旁的大树底下,别具匠心地将自己已残破不堪不能再出海的旧渔船,从头到尾沿船帮浇灌了一个水泥平台,一半搭建了一个单人间,一半则放置桌椅辟为饮茶、纳凉的休憩场所,一把木梯搁在外船帮上,供客人扶栏上下,坐在上面喝茶、聊天,吹着习习海风',不仅凉爽而且还别有一番情趣,这是住在星级酒店里无法找到的一种美妙感觉。
前年初老苏以每年六万元的租金租给了一个外地女子经营,当时,老苏无意自家经营这个酒店,小儿子那时还在部队服役,老苏的想法是自己虽然快六十了,但身体硬朗,还能下海打渔,还能去捞海藻,收购海藻种,卖给养海藻的企业再赚点钱,就不要只守着小店。老苏原本在市里的水产研究所工作,是海产品的专家,上世纪八十年代要求下海,我问他“下海发了吧?”他笑笑,说“小赚啦,不像所里那两个下海的同事,他们可真发了”。
身材高挑,皮肤黝黑,清瘦的脸庞上胡子巴扎的老苏,还是很健谈的,坐在他家的院子里,他随手打下两个大柚子来,让大家剥食,我们一边吃着好吃的柚子,一边继续聊天。
老苏说,我下海发不了,是因为上有老,下有小,家庭拖累太大。他指着院子里的一位老人说“你看,那是我父亲,虽说身体还不错,但毕竟92岁了,我母亲也86岁了,他们离不开我,我的大儿子小时候曾连续高烧数日,把神经烧坏了,现在等于是个残疾人,他干活空有力气,但脑残做不了事,都得我天天手把手教,一遍遍带。我走不出去,行不了远路,就发不了大财。”
显然,老苏是这个家庭的顶梁柱,他承担着承前启后、继往开来的艰巨任务,要扶老携幼,领着一家人过上好日子,既要继承家族的传统,不辱门楣,又要庇荫子孙,为后代造福,一个当家人真是不容易,作为同龄人,我当然十分理解老苏的苦衷。
谈到家族,老苏脸上不无骄傲的神情。他说,我母亲那边过去是涠洲岛上最显赫的家族,在岛上在北海和其它一些地方,都有买卖,这离不开北海和涠洲岛之间的船运,而那时,我父亲就是搞这个的,业务上帮了母亲家这边不少忙。岛上最显赫家庭的千金能被我父亲娶来,可见,我家老头子也蛮厉害的。父亲的行踪当然不止于北海与涠洲岛之间,后来他跑起了远洋,经常去南海,他年轻时去过马来西亚、泰国和菲律宾等许多东南亚国家,说起来他也是个闯荡过江湖,见过世面的人。
老苏还兴致勃勃地谈到他的先祖是如何从合浦迁到涠洲岛来的,他说120多年前,合浦连发三年大洪水,作物无收,老百姓饥肠辘辘,日子过不下去,苏姓老祖宗听人说,合浦东南方不远的海上有个岛,日照充足,雨水充沛,适合种植。于是,计划移居岛上。苏姓族人做事稳重,决定先派几个人到岛上看看情况,并带上一些鸭子到岛上放养,他们的逻辑是如果鸭子放养能成活,就说明有水有食物,人也就能在岛上活下来,就适合居住。结果,苏家派来的人一上岛,就看到了村寨里的炊烟和房前屋后地里的粮麻果菜,原来岛上早有人开发居住,还用得着通过放养鸭子的办法来证明这里是否居住吗,当然不用了。苏家的先遣队在岛上没住几天,就急急赶回合浦老家,向族人报告了岛上情况,高高兴兴把家人和亲戚、邻居都迁来了。老苏说,我们祖先来的时候,岛上的基督教堂已经建起来好多年了,法国神父一看新来了几十号人,马上就过来动员他们入教,并把教会手里控制的土地无偿提供给他们耕种,我们苏家的祖先能吃苦,又节俭,于是在岛上很快就发展起来了。
“嗨,我们就不如我的老父亲,也比不上老祖宗的创业精神”。与老爷子和祖宗们比,老苏觉得自愧不如。
“你们也不错,生活挺好,酒店都建起来了呀。”我打趣说。
“现在政策好,衣食住行没问题。但不愁这个,就愁那个,我现在最大的心事就是儿子,老大脑残,是我一块心病,老二还没有着落。这也是我的心事。”
老苏讲的老二就是在重庆武警部队当过兵的小龙,老苏说“今年上半年儿子刚退伍回来,他现在还心神不定,老往市里跑,想找个体面的好工作。好工作也不好找啊,他在市里找个地方,干了两个月,不理想又回来了。我真不知道他怎么想,依我说,找什么工作啊,现在岛上来旅游的人多,我这个酒店再过两年租约就到期了,那时候,娶个好媳妇做帮手,就可以收回来自己经营,把这个小酒店经营好了,还不比他在市里找个工作强啊。”
说到找媳妇,老苏也心事重重。他说“岛上有过两个女孩喜欢上他,一个是做旅游的,一个是护士,家境虽然一般,但我觉得人不错,可他看不上人家。我最怕他找个家庭条件比我们家好的,我希望媳妇家条件不如我们,这样我儿子小龙才不会被人家夺走。”
我们大笑起来,老苏说着自己也笑了。
深入的交谈,我们知道老苏的真实想法:大儿子脑残,是不可造次了。自己年岁也渐渐大了,家族的责任只能落到二儿子小龙身上。他不希望小龙离开家,到北海或其他什么地方去工作,因为这个家上有老,下有小,就像这个家现在离不开他一样,以后将离不开小龙。他最希望的是小龙找个会持家,能帮助打理小酒店的儿媳妇,小两口经营好自家的小酒店,过个安安稳稳的日子,就能上告慰祖宗,下荫及子孙了。
老苏说,自己还能帮衬儿子几年,现在捞海藻籽卖的行当,已经不怎么赚钱了,我考虑岛上现在到处青草萋萋,准备放牧养牛,今年买进了十来头黄牛,长势很好,明后年发展到六、七十头的规模,由于岛上的绿色环境,这里喂养出来的黄牛肉很有市场销路。
老苏正在朝着自己设定的目标努力,唯一掌控不了也使他心事重重的是儿子小龙,其实,我们通过与小龙接触知道,小龙深知父亲的想法,他也不动声色地向父亲的想法上靠近,我们上涠洲岛,就是他通过朋友接到的业务,显然他在为两年后租约到期正式接管酒店的经营做准备。
老苏,你就放心吧,祝愿你梦想成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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