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的风,像一个调皮的孩子,悄悄掀起她衣襟上的白色飘带。她习惯性地用手捋了一下头发,继续看手中的书。但这样的情形反复几次之后,她才发现捣乱的不是头发,而是帽子上的飘带。她把飘带攥在手里,浅浅地笑了一下,决定把它系成蝴蝶的样子,这样它就不会顽皮地往自己脸上飞了。
她回过头,看到放在石凳上的书已经被风翻开。温暖的风像一个好奇的孩子,时而飞快时而迟疑地翻看着书页上的文字。等到她拿起书时发现,泛黄书页上的左上方印着两个鲜明的大字“心经”。
太阳一步步走近悬崖边上,等到它纵身跳下的时候,天空被染上了血的颜色。她颤抖地翻着越来越沉重的文字。浑身绿得透明的柳枝在晚风中跳舞;蝴蝶贪恋花的香,伏在花蕊上久久不愿离去;一片淡粉色的卵形花瓣乘着晚风粘在了她的脸上。她取下花瓣放在掌心,认得那是海棠,当她准备凑上去嗅的时候突然想起海棠是无香的。泪水顺着她的脸颊滴在了花瓣上,晶莹剔透。
她默默把花瓣夹在书里——那页她不忍再看下去的地方,因为她已经猜到了结局,而自己的结局呢?她站起,转身,却恰与一道目光相遇。他朝她微微一笑,消失在小路转弯的地方。她读懂了那个眼神,没有嘲笑,没有鄙夷,没有冷漠……还残存一种说不出的熟悉。令她感到温暖,惬意。
她躺在床上,一遍遍地咀嚼着那道目光。清澈的月光一寸寸地从床头移至床尾。他想起了父亲,他的离去让她心疼;她又想起了那摞还没拆开就被她烧掉的情书,觉得无限惭愧。她觉得自己需要一场正常的爱恋,不求轰轰烈烈,只愿刻骨铭心。这样,她在白发苍苍时还能回味自己盛开时的香气。窗外的叶子在风的吹拂下发出清脆的沙沙声,虽然此时她被黑夜团团围住,但却觉得内心无比敞亮。
第二天黄昏,她鬼使神差地走进了那个小花园,她觉得自己要等,却不知道等什么。她在花园里踱来踱去,直到那条鹅卵石的小路上印满了她的足迹。当洁白的月光洒在她身上时,她才意识到自己是在等那道目光。她开始期盼黄昏,但每天的黄昏似乎都是那么短暂。直到有一天,当她满载失望时,她远远地看到他正朝她走来。她激动得像个孩子,她的心跳也随着他们距离的拉近而越来越快,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她努力。想以最优美的姿态与他擦肩,但此时脚下的鹅卵石小路仿佛变成了冰面,她像一只笨拙的企鹅,摇摇晃晃地在冰面上挪动。他注意到了她滑稽的“表演”,用饶有兴趣的表情看着她,他看到她眼睛里掠过阵阵慌乱。她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故长长地吸了口气,把滚烫的脸扭向远方。等到这场惊心动魄结束时,她回过头偷偷地看他将要消失的背影,不料他却突然回过头,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她忙把头急速扭转了180°一阵暖风袭来,吹落了枝头上的片片梨花,洁白的梨花映衬着她绯红的面颊。旁边的竹林发出阵阵邪恶的笑声,她又羞又恼,随手拽了一片竹叶,狠狠地砸在风里。
春天短得像兔子的尾巴,而他的面容却在她心里生了根,发了芽。学医的她开始变得像个忧郁的诗人,看到落叶会伤心,看到落花会流泪,有时竟会望着一朵云痴痴地看好久。她开始注重自己的容貌,把自己经久不变的马尾换成了披肩的长发;把散乱的眉毛修成了两弯柳叶;把长长的睫毛打了个调皮的弯儿;把衣服换成了一致的白色,甚至还穿上了她曾经厌恶的紧身裤;她精心地变换着发型,直到两只胳膊酸得抬不起来,每次出门前总会在镜子前徘徊好久。同伴们被她的变化惊得把嘴张得像饥饿的雏鸟。她却乐此不疲,只为以最美的自己与他相遇。
一天下午,她在赶着上课的人群里看到了他,她突然决定要同他一起上一节课。等她满心欢喜地坐在教室里时,他却走上了讲台,熟悉地打开电脑,插上U盘,复制课件……
她痛苦地注视着他的每一个动作,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无情地证明着他是一位老师。她心里乱极了,却不愿把表情写在脸上。只能故作平静地听他讲尼采,讲叔本华,讲海德格尔……窗外橙色的阳光透过玻璃照在了她苍白的脸上,恍若隔世。
她像患了失语症,一连十几天未说一句话。她面色憔悴,形容枯槁。走在路上,她会无意识地寻找那微胖的身影和那双娃娃般的充满阳光的眼睛。她想他,同时又觉得自己在犯罪,直到荼蘼花谢的时候,她才觉得自己也许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喜欢他,以沉默的方式。
秋海棠开了,那一片片白色花瓣干净地像稚子的目光。不远处传来一个女子温柔的笑,她循声望去,看到他正牵着一个着红色风衣的女子的手,柔情地看着把头倚在他肩上的红衣女子,脸上洋溢着幸福,甜蜜。蓦然间她觉得自己的心被狠狠地摔在了地上,她的指尖深深陷进了肉里,她狠狠地咬着嘴唇,直到尝到了一股带着腥味的暖流。
实验课上,老师让从处死小白鼠的五种方法中选择一种。她额头紧锁,用幽怨的目光与小白鼠对视,她在它的眼睛里瞥见了他与她牵手的背影,觉得一把锋利的刀正深深地刺在她心里。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但却选择了令小白鼠最不痛苦的方式——颈椎脱臼法,结束了它的生命。
未绽放的海棠花在秋风中摇曳,一片落寞的花瓣落在她掌心,同四月的海棠一样,也是无香的。她想到了那个关于海棠花为什么会无香的传说,她不愿做玉女,因贪恋海棠的美而使其失去天香,她愿像泥土一样,默默地守侯着他,以不打扰他的幸福为前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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