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喜欢将人分层次正如学校喜欢将学生分成优等生、普通生和差生。上边的人站的不安心,生怕哪一天掉下来,而下边的人活得辛苦,拼了命想往上爬,只有中间的人高不成低不就,伸伸手能触到天,低头望望也可看到泥地。于是中间人忙忙碌碌,终究做不了什么。
她明白自己是中间人,既不站在离光源最近的地方,也没有被阴影给吞噬,她的位置刚刚好能让她看清自己。
她是高蒂团的话剧演员,她入团两年多,没演过什么重要角色。今年入团的翎是局长的掌上明珠,几乎所有演出的女主角都被她抢尽了风头,她还挑男主角,不顺她意就翻脸,说不排就不排。几个团里的女演员都压抑着心里的怒火,对她笑脸相迎,背地里却什么话都骂得出来。而她没有参与到这些女人当中,对她来说,随遇而安就是一切。
她明白自己是中间人,就算上边的人的日子比她好一百倍,但下面的人也会比她苦一百倍。作为一个女人,她坚信,满足是为了自己幸福。
今天,她无意间将翎的演出服装丢在工作间里。她从不会争取主角的演出机会,所以,这几年她都是在平平淡淡和偶尔接戏的微小波澜继而又平平淡淡中度过。不知什么时候,准备演出服装和道具这些事儿都成了她做的事。
翎不肯穿其他衣服,临时罢演。看着观众席上人越做越满,团长盯着手表,额上直出汗,他露出哀求的神色,请翎就给他一次面子。团长这个位子没有翎父亲,他是坐不到的。不知道这个四十几岁的男人还想多少人摆出这样的`摇尾乞怜状。翎双手插着架在胸前,眼光钉在镜子上,望着自己完美的脸和妆。忽然,她站起身,回头,说:“要我演可以,不过,”翎伸出右手指着她说,“她要挨我一个巴掌!”周围一片唏嘘,可是没有人站出来为她挡,就连平日里骂翎的那些女人现在也躲在一旁像受惊吓的小鸟一样可怜极了。她不说话,但眼光里依旧没有妥协的意思。“我只能向你说对不……”话没说完,翎的一个巴掌就朝她的右脸呼了过来。她一直忍着,她从不愿受众人瞩目,也不想反抗任何人。可是此时此刻,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魔力驱使她伸出手还了翎一个巴掌。“啪——”众人惊得不敢说话。后台的空气立即凝固了,翎捂着脸仇恨地看着她,嘴唇抖了起来。忽然,翎扯断脖子上的珍珠项链恶狠狠地砸向她的脸,便头也不回地走了。那些戴惯了便宜饰品的女人一个个儿奔过来捡项链珠子,偶然抬起头看看呆滞的她,脸上洋溢着余悸未消的温情的微笑。
她的脸生疼生疼,不是被打的,而是被砸的。她知道翎向她砸项链宣告了她的财富、地位,也宣告了对她的仇恨。
她站在回家的黑暗车厢里,想着团长最后丢给她的话:“本来我以为你是最安分守己的,但是……唉,你明天就不要来了。”“我的做法错了吗?”她一直在问自己这个问题。窗外,华灯初上,光怪陆离的霓虹灯将炫目的灯光映射到车窗上,是这块平日里寻常的玻璃也显出变幻莫测的异样颜色。
回到家,她躺在床上,一头睡去。
她不知道,所有的演出团都接到最新通知,不接受林于衷这个人。
她就是林于衷。她一直很努力地做好中间人这个角色,不奢求任何与自己无关的。但是中间人偏偏是最不好当的。
林于衷是中间人。你也是,我也是,社会上大多数人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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