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几年波尔山羊正贵,我们村里的人还没有见过这种山羊。村里的“大能耐”不知从哪儿,也不知花了多少钱弄来了一只。这下,这只山羊可成了村里的稀罕物,老老少少都跑过来瞧个稀奇。
“这羊啥品种,得值多少钱呀?”
“听说老贵呢,一只咋也得万儿八千。”
“这羊真好,全身的毛儿真白。”
“你看,羊头和身上的毛还不一样色呢。”
大伙七嘴八舌,“大能耐”的心里就像喝了蜜一样。他老伴挑帘出了屋:“还说呢,家里正盖房,院里堆满了砖瓦木料,插脚不下,羊圈都没地儿建,为这事和老头子吵半天了。”
“老哥,要不?这羊你先替我养两天,房子盖完,我就牵回去,按天算工钱,咋样?”“大能耐”一边给在村里老实得出了名的老石头递烟一边说。
“那倒不用,那倒不用,俺就怕养不好……”老石头忙着连连摆手,老树皮似的手在雪白的羊毛上划来划去。
见“大能耐”一片真心,最后,老石头和“大能耐”家的这只波尔山羊一前一后地回了家。他把自家圈里的两只羊轰到了院里,圈起了“大能耐”家的那只,又从麦秸垛中间扯下一抱软软的麦秸,在羊圈铺了厚厚的一层。老石头在刚打的那堆新鲜的青草里仔细地挑选着最好的,端来淘米的水盆洗了又洗,才送到波尔的嘴边。
一晃十多天过去了,波尔在老石头精心的喂养下,日渐肥壮,雪白的毛被阳光一照油亮亮的。“大能耐”见了,高兴地给老石头递过一支烟,“老哥,你人好,羊也养得好。家里收拾利落了,明天就把波尔山羊领回去。”
天刚放亮,“大能耐”被砰砰地砸门声吵醒。
“老哥,你这是咋的了?”“大能耐”被眼前的老汉着实吓了一跳。
老石头光着一只脚,身子抖个不停,脸涨得像个紫茄子,打着牙战,“羊,羊……波尔羊丢了。”
“好好的怎说丢就丢了呢,这些年咱村可啥都没丢过。”
“这羊还能长翅膀上天?”
“说不定,老石头养上瘾了,舍不得还呢……”
大伙开始七嘴八舌起来,怀疑、鄙夷的目光如芒刺一样一齐射向老石头,老石头像丢了魂儿似的戳在那里,浑浊的泪水和眼屎搅在一起,糊住了视野,嘴巴吱吱呜呜半天也没说清什么。
老石头最后跌跌撞撞地不知怎么摸回了家。从那以后,老石头突然就像得了哑病一样,村里人再也没听见过老石头出声。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大半年。老石头的儿子大学毕业后响应上级号召,回村当了“村官”,他还特意为村里带回了几只波尔山羊。
村里人都跑到新“村官”家瞧个究竟。新村党支部书记小石头指着其中一只大个波尔山羊对“大能耐”说:“叔,这羊就是你丢的那只,今天还你。”
“大能耐”一头雾水,“大侄子,你这话咋说呢?”
小石头笑着说:“上次,我放假回来,见到了叔养在我家的波尔,心想着我们农大几个同学正缺这么一只研究用的波尔,我就和我爸商量走时带上,我爸说啥也不同意,说这羊老贵呢,研究坏了,没法跟叔你交代。我走时就背着我爸偷偷地把羊带走了……”
大伙儿似乎都在想着心事,沉默着没人开口。
“我说嘛,老石头老实了一辈子,咋也不能干那事……”过了许久,有人大声嚷道。
“你个小东西,看老爸我捶你的!”老石头忽然开口笑骂道,眼里汪着一汪清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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