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屈指一算,你离开人世间已经十个年头了。你走了,你的孩子们承载着幼年丧母的孤苦,姐夫饱偿中年丧妻的艰辛,爸妈重遭老年丧女的打击,你走了,连同我们兄弟姐妹们也哭干了眼泪。
姐,十年过去了,我还清楚记得你因肝腹水昏迷了几天,醒过来后也没见你掉过一滴眼泪,而你最后一次见到你心爱的小女儿时,却失声痛哭,惹得同病房的人都抹眼泪。
姐,我知道你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当时才三岁的小女儿——毛毛。毛毛现在已经是初二的大姑娘了,白白胖胖,很健康。她在我们学校上的学前班和小学,而且学前班到三年级是我教的。在这七年时间里,学校供的早点,一直是我吃一半,她吃一半,她从不挑食。她的成绩一直不太理想,虽说是我教她,其实和其他同学一样对待,从来没有对她单独辅导过,真后悔当初自己没有一点私心。为了提高她的学习成绩,每个假期她都到我们家完成作业,现在学习自觉多了,对感兴趣的事很有吃苦精神。
姐,你大女儿凤凤和二女儿琴琴都上大学了,凤凤上西安政法大学,琴琴上吉林大学。对于没有多少文化的姐夫,供出这样两个大学女儿,在他公司里还真有点扬眉吐气。我知道你为这两个孩子备受煎熬,她们小的时候,我姐夫当兵一年在外,你在农村一边种地,一边拉扯这两个孩子,何谈容易?凤凤又是出奇的调皮,你常走不在人面前,只有回娘家才没人嫌弃你。
姐,你走了,最苦的人是姐夫。十年过去了,姐夫还是单身,他既当爹又当娘。无论冬夏还是春秋,他都要按时给上学的三个孩子做饭,况且三个孩子放学时间又不一样,只好让上小学的毛毛先吃,然后把饭放在大锅加热,等待上初中和高中的那两个孩子。星期天,姐夫更忙,更累了,劈柴,背炭,洗衣服,做饭,从不惊扰孩子,让辛苦了一周的孩子们睡个自然醒。上学期间他从来不让孩子洗锅刷碗,一切家务都自己一人扛。虽然孩子失去了母爱,但在姐夫的悉心关照下,她们并没有遭多少罪。
姐,在你生命垂危时,你说过这样一句话:“我死了谁还愿意到我们家?”姐,你错了,我姐夫的人缘你最清楚不过,大哥的儿子,我二哥的女儿上高中时都在你家寄宿,咱几家的孩子哪一个不乐意往你家跑?我觉得姐夫是世上最伟大的男人
姐,你肝腹水昏迷几天之后又清醒过来,你已经清楚地意识到自己生命危在旦夕,你撂不下咱可怜的妈。自从你离开人世间,我们一直瞒哄着咱妈妈,其实妈妈心里明白着,只是不忍心道破这塌天的祸事。三年前,我们撒谎说你到兰州大哥那看病,才把她接到城里。每当妈妈提及你,我们装聋作哑,转移话题,哄一日算一日,好让妈妈安度晚年。每当妈妈坐着发呆,我就知道她在想你,她说她想你想得都忘了你长啥模样了。后来我发现妈妈兜里装着一块手帕,里面包着你的一寸黑白照片,一向坚强的妈妈经常拿着你的照片偷偷落泪。咱妈妈现在衣食无忧,只是常年沉浸在无尽的思念和巨大的悲痛之中,性情变得喜怒无常。
姐,你在一生中犯的一个最大的错误,那就是为了生儿子一连生三个女儿,一个女儿抱养出去后,又不死心生了毛毛,结果还是一个女儿,你认为这是你一生中最大的不幸和痛苦。孩子多,收入少,还要供孩子上学,那时农村户口到城里上学要出一笔不少的借读费,所以你时时处处精打细算,缝缝补补地穿,凑凑合合地吃。你怀毛毛时妊娠反应很厉害,从早吐到晚,一直持续到生下为止。毛毛小时候最爱哭闹,每天晚上十二点还不睡,你只好抱着她走着摇着,她只认你一个人,有时上厕所走一趟也很困难。孩子吸一个晚上的奶,早晨你又舍不得吃早点,到中午吃饭时已经心尽力尽了。有人说肝病是饿成的,不知有没有道理,反正我觉得你的病与营养不良有极大关系。姐,重男轻女的世俗观念害了你,可你最终还没有意识到。
自从确诊你得了肝炎以后,你不止一次地对我说:“我们全家人的性命都搭在我的病上!”每喝一付药,你都心疼地算计着,这付药所花的钱够你们家生活几天,带上这样的精神枷锁,吃药无效,于是病情一天一天恶化,像你这样多虑的人不宜养病。
姐,姐夫公司效益基本稳定,他为了节省钱,从不带孩子进餐馆,馒头都是自己蒸,面条都是自己擀,家里除正常开销外,一切资金用于孩子上学,供三个女儿上学绰绰有余。姐,你就放心吧!
姐,你对自己是如此节衣缩食,而对待兄弟姐妹却判若两人。
姐,记得我在县城上中学时,住房离学校很远,每天上学不知晨昏,有时走得过早,有时却迟到,你知道后毫不犹豫地把自己手腕上的定情表移到我的手腕上,直到我工作上有了新表,才物归原主。
姐,我永远也不会忘记你三个不同阶段,给我的三双不同的鞋。你给我的第一双鞋是姐夫当兵时带给你的大头黑布暖鞋。那时我正上初中,穿妈妈做的单布鞋,冬天脚被冻成紫脚丫,晚上痒得难受。自从穿上那双布暖鞋,我的脚再也没有被冻烂过。你给我的第二双鞋是当时最流行的呢子暖鞋。你认为已上高中的我穿那双既笨又破的布暖鞋会遭人笑话,于是你穿了那双布暖鞋,又给我买了一双呢子暖鞋。在我考入师范报到的前一天,你又花了二十五元,给我买了一双高跟儿方口真皮鞋,当时的二十五元真值钱啊!而你一生也没有穿过呢子鞋,皮鞋之类的,你有生以来,只织过一件像样的毛衣,还在你病重的时候,强烈要求脱下,说成天睡在床上,把毛衣滚坏了。
姐,你的肝病严重到了极点,已经没有精力料理家务,还没有到医院及时治疗。当时我正怀我女儿,你家离我们学校近,我中午懒得回家,在你家吃饭。你从来不让我刷一个碗,饭后怕孩子们影响我,就把门儿掩上让我多睡一会儿。你把孩子打发到学校,背着孩子给我吃水果,我不忍,你却劝我:“趁现在能吃,生下孩子那个月不能乱吃。”回想起这些,我心如刀绞,泪如雨下,姐,你只会关心别人,不会关心你自己。
姐,正当我有回报之力,无情的病魔夺走你年轻的生命,我眼睁睁看着你走向另一个世界,却无力回天。在你刚离去的那几年日子里,我觉得天也塌下来了,太阳被悲伤染成了黄色,我整天以泪洗面,泪水洒遍了大街小巷。我无法接受现实,一度时期精神恍惚,亦真亦幻,我不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我不相信那个疼我爱我的你说走就走,走得无影无踪,可任凭我哭,呼,喊,都无济于事。时间是医治伤痛的最好良药,随着时光的流逝,慢慢地,慢慢地,我回过神来,直面现实。
人常言:姨姨怀里闻娘香。那怕我给孩子们吃一顿饭,添一件衣服,检查一次作业,或者在人生关键的几步帮孩子定位,算我对没娘孩子心灵上的慰藉,也算对姐微薄的回报。
姐,真有在天之灵,听了我这些话,你就在另一个世界安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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