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末,难得的晴天,阳光灿烂,无雾无霾,这样的天气最适合野外踏青了,如果能顺便挖些野菜是再好不过了。于是跟爱人带着小儿子拿着小铲子向野外奔去。初春正是挖荠菜的好时节,早就听说荠菜是很好的野菜,一直没有亲自挖过,心里一直蠢蠢欲动。
到了野外,我们在一片栗子树地停了下来,一人拿一个小铲直奔地里。虽然春意不是太浓,也没有下过一场春雨,但地里仍有成片的绿色。俯下身仔细打量,好多个品种的野菜呢。尽管小时候在农村长大,每到春天也都跟小伙伴去挖野菜,可对于荠菜,我实在是陌生的很。只是听说,未见过真面目。经过老公辨认,认定那种叶丛生,叶片贴地,莲座状、叶羽状分裂,不整齐,顶片较大,叶耙有翼的野菜便是荠菜。
我最初看这种荠菜怎么都像是不能食用的野菜,因为小时候每到开春这种菜在田野里遍地都是,可是我们从来没有人挖,大人也没说过这种野菜叫什么,甚至挖猪草都没碰过它。今天这种叫做荠菜的野菜居然成了很尊贵的菜,真是想不到!而且据说市场是已经卖到近二十元一斤。
我还是有些不确定,迟迟没有动手,毕竟眼前的这种野菜在我农村生活的十几年里从没有正眼看过。犹豫之余,一个阿姨走进了我的视线。阿姨在我正前方约五米的位置,正在聚精会神地挖野菜,她手里的食品袋子已经快装满了。我快速挖下那棵被老公确认的野菜,向那个阿姨走去。
“阿姨您好,你也在挖野菜啊。”我上前搭讪。
“是啊,我都来了快一个小时了。你们出来的太晚。”阿姨抬起头笑呵呵地说。一定是看到我手里的小铲,所以阿姨确定我们也是来挖野菜。
“是呢,我们也是突然来了兴致才来挖野菜。阿姨,您看一下,我手里这棵是荠菜吗?我不是很确定。”我急忙举起了手里的野菜。
“是啊,这是顶好的荠菜呢,放心挖吧,你看我挖的也是荠菜。”阿姨指指旁边的食品袋。
能够确认是荠菜,我便放手开挖。这大块地里放眼望去荠菜还真是不少。我就在阿姨旁边挖起野菜来,这个阿姨看上去慈眉善目的很是觉得亲近。荠菜上都还长着一些干枯的叶子,许是去年冬天留下的,因为还没下过雨,所以还没有退去。土地很松软,挖起来也是极其轻松的。每棵荠菜都有很长的白根须,我挖的时候顺便用小铲将根须切断。
“那个根须也是能吃的。洗洗干净,可以用来蘸酱,口感也不错。”阿姨很善意地提示我。
“真的啊,我以为根须没用呢,那我也留下。”我说。
荠菜一片片都是,不怎么用挪位置就可以挖下很多。
“阿姨,您就住在附近吗?”我问。其实平时我最不善于跟陌生人搭讪,但今天实在心情很不错,再加上看着这个阿姨也面善,所以很有聊天的冲动。看阿姨的穿戴不像是乡下的老太太。
“我家就在东边那个小村子,不过我已经有十年没正经在家住过了。”阿姨指着东边的村庄仍旧面带笑容地说。
“那您住在哪里?”我有点好奇。
“这说来话长,丫头,你有兴趣听吗?”阿姨看着我。
我心里在喊“求之不得”,表面却没敢那么喜形于色,于是微笑着说:“阿姨,我们边挖野菜边听你讲故事。”于是我和阿姨谁也没有停下手里的活,依旧很细致地挖着野菜。老公领着儿子已经跑到另一块地去挖了,正好,我可以专注地听故事。阿姨打开了话匣子,一个令人震撼让人感动甚至动容的故事随着春天温馨的风徐徐走进我的心里。
“也许你不相信,我到四十六岁才出嫁。”阿姨轻声说。
我的确诧异了,但我并没打断阿姨的话,准备做一个忠实的听众。
“我有个哥哥,比我大五岁。因为家里穷,哥哥27岁那年还没讨上媳妇。家里人都很着急,最后实在没办法,父母跟我商量用‘换亲’的形式给哥哥说媳妇。媒婆来牵线,恰好邻村也有一家跟我们家相似的情况。那个男子30岁,有个妹妹26岁。我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因为我心里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是我们邻居海军哥。海军哥比我大两岁,正在当兵,我们约好了等他复员就来我家提亲。再说邻村那个男人我也见过,长得相貌一般不说,还瘸着一条腿。所以我坚决拒绝,后来我哥跪下求我,我也给我哥跪下,求他别把我送火坑,我会努力下地干活,挣工分挣钱给他说媳妇。”讲到这里阿姨稍微停了一会,这样的往事总似不堪回首,我突然有点后悔要阿姨讲故事了,这无异于扯开曾经的伤疤,痛,还是抹不去的。
“那天,我哥说,妹妹,要哥还是要你自己的幸福?如果同意换亲,我们还是兄妹,如果不同意,你再没有我这个哥。哥哥在步步紧逼,父母也一直低声下气地求我,哥不说媳妇就不能延续香火。可我就是不答应,我念过几年书,我不能成为他们的牺牲品。于是我对我哥说,我不会选择给你换亲,那不是我想要的人生,也不会是你想要的。我哥见我态度坚决便恨恨地说,记好了——永远别为你的无情选择后悔。”
看着阿姨我的心陡然动了一下,预感到可能有什么不幸发生。
“我以为我哥只是生气才那样说,并没有多想,我只是更努力的干活,更孝敬父母体贴哥哥。没想到,半个月后我哥喝了‘敌敌畏’,整整半瓶,当时就死了。他用这种极端的方式声讨我无情的选择。我父母一下子老了,村里所有的人都在指责我,甚至是怨恨我。一个农村丫头,说到底不就是嫁人生孩子吗,嫁给谁,嫁的好不好谁会看重?一个家庭如果没有了男丁,没有香火的延续才被人看不起。埋葬了哥哥,我父母的头发都白了,才六十岁出头的人,像是七十多岁。每天都不怎么说话,更不会笑了。哥哥的离世对我的打击也很大,说实话,如果哥哥能够重新活过来,我宁愿选择换亲,哥哥没了,父母的心凉了,我的心也麻木了,从此只能在悔恨与内疚中度日。”
阿姨的眼泪流了下来,我递过纸巾,阿姨轻轻拭去。人生就怕选择,很多时候,无论做怎样的选择都会后悔,如果阿姨同意给哥哥换亲,那么她必然面对一个不爱的人,勉强度日,直至了却残生,这样选择的结果何尝不是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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