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回老家,看见躺在我家院子里的碾子,半截埋在土里,半截露在外面,周围长满野草,浑身长满青苔,这个有着辉煌历史的碾子把我的记忆也碾成了零落的花瓣,散发着记忆的馨香。
四十多年以前,落后的生活方式,我们北方地区的麦子、谷子、黍子、玉米等等粮食的脱壳、去皮及碾碎加工都使用这碾子,然后方能入口裹腹。碾子是由碾台、碾盘、碾滚和碾架等组合而成,碾盘中心设竖轴,连碾架,架中装碾滚子,多以人推或畜拉,碾盘和碾滚上分别由石匠凿刻着很有规则的纹理,其目的是增加碾制粮食时的摩擦力,通过碾滚子在碾盘上的来回滚动达到碾轧加工粮食作物的目的。在农家,垒一个土台子,高不足一米,把这碾子放在上面,人抱着碾棍使劲地推,那沉重的碾滚便随着人的脚步围着木轴在碾盘上作圆周运动,碾滚下的谷子就变成了小米,麦子和玉米就变成了面。别小看它,它就是千百年来百姓们赖以生存的家什。
我家后面就是碾子房。碾子就放在一间破屋子里,好的时候能折光避日,破的时候就露天而放。碾子是村里的集体财产,谁家需要谁家用。到你用的时候,还得首先去打扫碾盘上的鸟屎和那层铺了厚厚的土尘,然后把你要磨的粮食铺在上面,开始你的圆周运动。
记得我小时侯,大概也就六七岁的光景,妈妈每次磨面,都是我在前面抱着碾棍,因为个矮又没有力气,妈妈总是很吃力的在后面推,还要用一只手负责碾盘里的粮食。每逢过年,都要排队,妈妈半夜就得起来占碾子,因为年下家家需要磨米磨面,十分繁忙。在我的印象中,我从记事开始就和妈妈一起推碾子,这碾子伴随我走过了童年,顽皮的我们这些男孩子们,捉迷藏都是在这古老的碾子旁边,留下了难以忘怀的记忆。
同在碾子旁边的还有石磨,它是专门磨面用的东西。碾子的性格内向而又沉稳,不象石磨那样的张扬,一旦推动便发出很大的吼声,碾子不声不响,只有轴部间歇的发一些微弱的咯吱、咯吱的响声,有点默默无闻的感觉。
用碾子磨米面多在休息的时间,比如雨天、夜间或者凌晨,那个时候是人民公社的生产队,正常的时间都要参加生产劳动。雨天用的话,得有屋顶的碾子才能用。人们多数的时候是晚间或者凌晨用,当时用提灯(过去一种烧煤油的带玻璃罩灯具,不怕风吹)来照明。不管是炎热的夏天还是寒冷的冬季,都必须用这碾子来磨面碾米,是人们生活离不开的家什。当时的生活条件差,村里穷,可是人们在推碾子磨面的时候还是很高兴的,因为有粮吃就不会挨饿啊。
这碾子在一次一次地转动中满足人们的生命需求,大地上一圈一圈画着人们的辛苦足迹。潮湿的月光和着玉米、高粱、地瓜干的混杂,被碾成银白色的碎片,也碾着那个时代人们饥时的哭,饱时的笑,睡时的梦,醒时的歌。今人不见古时月,那月光曾经照射着人们围着碾子转的喜怒哀乐和辛酸苦辣,碾子的轨迹碾出了人们世代的繁衍和生命的顽强不屈。
七十年代初,我们村有了电,家家有了电灯,随之电磨也进到农家,百姓们终于摆脱了推碾子的辛苦劳动。如今,放碾子的地方早已没了踪影,只有放在我家院子里的碾滚还默默的躺在那儿,昭示着千百年来百姓们的辛酸历史。
记得读过鲁迅先生的《阿Q正传》,里面有“舂米便舂米,割稻便割稻,撑船便撑船”的句子。舂米就是对着窝捣米,我觉得可能也是用石头做的东西,那是南方人用的家什,我不会用,也没见过。
我想,社会总是要进步,历史总是要在人们的不断创造中前行,古人发明的东西也在一代代被淘汰,一代代被更新,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更新换代。人的思想不也如此吗?随着时代的进步,历史的变迁在不断的更新,这大概就是与时俱进,也才有了今日社会的发展,观念的进步,繁荣的生活。
端详抚摸着这早已被人们遗弃的碾子,似从远古走来,又向遥远走去。真的,真想给这歇了很久的碾子鞠上一躬,因为它曾经滋养了我们祖先多少代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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