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和灵魂,总有一个要在路上”,说的大概就是我们这样的人。只要有一颗追求自由的心,哪怕没有飞翔的翅膀,哪怕只有片刻的空闲,只要行走在路上,生活的枷锁便不足畏惧。所以,我们时时都要出去走走的。
想起去年的某一天,时已近午,我们一时兴起,说走就走,直奔岚皋县南宫山。行至安康,天色已变得十分阴沉,行至岚皋县,小雨开始飘飞,行至南宫山脚下,大雨如注。我们不舍不弃,本欲冒雨前行,也好来一篇《雨中登南宫山》的小文,无奈售票员凭三寸不烂之舌,历数雨中种种之奇险,竭力要劝降我们夜宿山下农家屋,明日视天气再行事。但我们一颗热切的走在路上的心不肯骤停,看看近日内天晴似乎无望,当即掉头重返归程。这一天来回在路上奔波,没有做一件实质性的事情,但我们却颇可以拿《王子猷雪夜访戴》的故事来自我安慰。
王徽之,即王羲之之子,弃官后住在山阴,一天夜晚下大雪,他睡觉醒来,打开房门,命仆人酌酒,四周望去,白茫茫一片。就起身徘徊,吟咏左思的《招隐诗》,忽然想起朋友戴安道来。当时戴安道在剡县,王子猷就在夜晚乘小船到戴安道那里去。走了一夜才到达,行至戴安道门前却不上前敲门就又返回了。有人问他这样做的缘故,王子猷回答说:“我本来是乘兴而来,现在兴尽就返回家,为什么一定要见到戴安道?”人本来有些时候会做一些率性而为、心血来潮的事,偶尔洒脱放达和特立独行一回又何妨?即使登南宫山而不得,但一路上,风光旖旎的岚河、耸入云天的蜡烛山、浸着雨雾的岚皋县城,依然让我们兴致勃勃,总强过半日懒懒窝在沙发里,无聊的拿着遥控器,频繁地换过一个又一个泡沫剧。凡事乘兴而去,兴尽而返即可。
近日,淅淅沥沥下了约一个星期的雨,每晚都能听到它滴滴答答敲打雨檐的顽皮声响,终于在周五时雨说走就走,让出一片蓝天温暖一颗颗归心似箭的心。周六清晨五点多,太阳迫不及待将山顶染成一抹橘黄,我们再次兴起,便迎着旭日出发,相约向岚皋县南宫山飞奔而去。一小时三十分我们到达安康市,顺南环线拐入安岚路,飞速掠过瀛湖,在岚河的指引下不断向前。平整的二级公路逐步蜿蜒上升,海拔也逐步增高。阳光越发灿烂,雨后青山郁郁葱葱,涨潮了的岚水浩浩荡荡,快要到漂流的季节了,岚河漂流也是近年来大热的旅游项目。一路上除了蓝天、白云、碧水吸引人外,吸引眼球的还有那一群群结队而行的驴友们。也是这一日的天气太过晴好,而安岚路路况又极其优良,一侧临着青山,一侧又有丝带般的岚水环绕,所以我们每隔不多久就会看到骑着专业自行车、全副武装的驴友们,有三五成行的小分队,有几十人的大部队、也有孤芳自赏的独行侠。有的装备极其简陋,一人一车一帽而已;有的装备极其豪华,专业的骑行服、头盔、驮包,状似阿拉伯头巾的骑行魔术头巾将面部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看着他们煞有介事的模样,我忍不住笑出声来,但是,我却又是多么的敬佩与羡慕。绿色低碳的生活方式,怎不叫人向往?而我们多少人的周末,都是在虚度时光。
骑友们渐渐远去,我们绕过岚皋县城,终于在十一时到达南宫山脚下。天已近午,在山脚下密密的农家乐中随意挑选了一家匆匆用过午饭,便继续驾车向南宫山北大门驰去。一进入北大门,似乎连空气也陡的一凉,一股清新之气扑面而来,右侧是一条水流湍急的小溪,溪中圆石密布,小若鹅卵,大如房屋,有的三五成群抵头触额,逼迫得溪水从缝隙中喷涌而出,白色的水瀑发出匍匐的雷鸣;有的宛若散落的棋子,碧绿的溪水便左环右绕缓缓流淌,阳光虽灿烂,然而幽幽凉气弥散在周遭,不觉得晒,还觉得身子发冷。左侧满座青山,树林阴翳,各类林木杂草大有向蜿蜒的山路伸展的趋势,或许那是它们伸出的热情的双手,在热切的迎接远道而来的客人?
渐渐的,南宫山山门在望了。远远的,二郎坪停车场上八个巨大的字——“云中净土、世间桃源”印入了眼帘,站在停车场上,举目望去,已有许多青山被踩在脚下,山头上的一朵白云似乎就在咫尺间,伸手即可触摸到一般,天空如蔚蓝的海水,透明如蓝色的水晶。我们迫不及待的同一伙儿旅游团的游人们涌入山门,在我们沿着大环线缓路上山时,刚才还熙熙攘攘的人群只一会儿,便各各散入山林中,“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他们分别消失在各条捷径中,只听得到处都是此起彼伏的呼喊声、纵情山水的长啸声,人马欢腾。而我们依然不紧不慢顺着主路迤逦慢游,保持体力玩到尽兴。山路狭窄曲折,翠色便逼人而来。两旁不乏参天古木,水青冈一簇一簇,群居而生,为了追寻阳光,它们不惜倾斜着腰身,伸出长臂仿佛在呼喊着太阳;红桦夫妻树比肩而长,树根各向左右划着半圆,中间的空隙便形成一颗相爱的心来;手臂粗的巨藤常常用它那有力的胳膊紧紧缠绕在它附近的巨木上,竭力将自己的头昂起来,在繁枝茂叶的空隙中沐浴一丝阳光。满山古木森森,佳木繁荫。淙淙的溪水顺着每条山沟流淌,林中的空地上生长着一片繁星般的小白花,小路边草丛中散着几朵黄色的不知名的五瓣花朵,野葡萄藤纵横交错,山竹成群结队,惹得一阵阵的蝉鸣,在绿荫深处“丝啦丝啦”的叫,唱起了夏天的前奏曲。
似乎一直在山谷中盘旋,抬头只见星星点点璀璨的阳光从浓叶的空隙漏入,丝毫不用承受灼烈的阳光曝晒,我们似闲庭信步,悠然而行。耳边传来声声鸟鸣,“咕咕、咕咕”,我们便也“咕咕、咕咕”,一唱一和,配合得十分和谐。鸟儿丝毫没有厌倦之情,一直持续地“咕咕、咕咕”,只闻其声,不见其形。这里如此静谧,静谧得听得到自己的心跳;这里又是如此喧闹,风来时,群树都在舞蹈,山鸟都在欢叫。观看这里的一草一木,无不叫人获得向上的力量。丛林法则,优胜劣汰,不努力的便越发矮小,只有那勇于攀登的勇士,才有机会呼吸阳光的味道。
我们越攀越高。南宫山最高峰海拔2267.4米,我们已然离金顶不远。蓝天从浓密的树荫中偶尔露出一瞬惊艳的脸庞,远远的群山绵延起伏,天越发蓝,云越发白,树叶也越发翠。转过一个弯,突然地,雕花飞甍的庙宇便翼然临于岩下,因地势狭窄,庙宇便依山而建,层层而上,宛如恒山的悬空寺。顶上的悬崖微微凸出,仿佛为自己颔下的小庙遮风挡雨。庙内无外乎端坐着种种大神,悠扬的佛音从音响中满山流泻。而我们最感兴趣的莫过于传说中的弘一大师的真身了。一座最最陈旧的古庙,占地不过十几坪,面朝着东面的千年古栎。屋顶四角微微翘起,阴阳瓦缝间长满了柔嫩的小草,一株满身青翠的小圆叶的绿藤绕着殿前的石柱,遮挡在正门前,门内,便供奉着一尊据说是在此修炼而羽化成仙的弘一大师的肉身。肉身成黑色,清矍干瘦,左手五指并拢,右手扶膝,怀中钵内置有如意,正襟端坐作诵经状,似乎参禅已入“物我皆无”之境。
肉身作为一种宗教文化现象已有上千年的历史。肉身,又叫“全身舍利”, 全身舍利即是高僧或大善知识示寂后,其身体虽经年代久远,时空变迁,却未腐朽溃烂,常保原形而栩栩如生。专家说,肉身不腐是一种修行的结果,主要是净化自己,净化心灵,净化肉体,使心灵和肉体达到完美,使生命达到和平安静。最终使身体的潜在能力没遮拦地迸发出来。据史料记载,我国共有八具肉身,五具已不存在。而南宫山和尚肉身保存得如此完好,真是一个令人难解的谜,增添了南宫山宗教圣地的神秘与庄严。
但后来又据了解,新发现的肉身其实是弘一法师的师弟法众达鉴。传说清嘉庆二十五年(1820年),弘一大师在南宫山金顶莲花洞圆寂,终年56岁,与他一起圆寂的还有他的师弟达鉴,终年36岁。弘一法师的肉身,后来被毁,实施破坏者共有8人,烧毁了弘一法师的肉身,传闻后来这8人都没有善终,全因横祸死掉了:有被车撞倒死的,有掉下山崖摔死的,还有竟然是被驴踢死的!由于破坏者当时没有发现弘一师弟的肉身,否则也不会有现在肉身殿里供奉的全身舍利。直到1979年,一香客从庙前右侧舍利塔滑裂孔洞内发现一具呈黑红色,软组织尚有弹性的不腐肉身,这便应该就是弘一师弟——法众达鉴和尚。当时,人们都以为是弘一大仙又回到了南宫山,此消息在陕川鄂边境迅速传开,引来了无数游人香客前来朝拜。
对于佛门,实在是门外汉,将信将疑的看完真身后,回过头来,那棵千年古栎便赫然印入眼帘。它临于悬崖之畔,躯干粗壮,然年迈已不堪重负,倾斜的枝干便几处都被人工砌起的石柱支撑,但它却顽强存活。关于这棵古树,都说曾遭雷击,1966年文化大革命时佯死,一死十多年,文化大革命结束后又发芽复活。是真是假,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在此我不置褒贬,但是它树上长树,却是千真万确的,我细细数了数,在它的树身上,的的确确长着各类其他植物,称为“森林活化石”不为过。
所有登山者,最终的目标可能即是山顶。我们也不例外,在南宫山金顶宾馆旁有一条逼仄的登山梯,石梯最宽处也不过一米,最窄处只能容一个瘦子攀过。路呈之字形,在坚硬的岩石上凿出石梯,后人只能看到前人脚后跟,稍稍回身,悬崖即在脚边。奇险莫过于华山者,而华山四年前都被我们征服,而今日今时,这段路却感觉如此艰难。心儿怦怦直跳,两腿酸软发抖,头晕目眩,气喘如牛。多次寻一幽静处,停歇下来看人来人往。有穿着尺把高恨天高凉鞋的妙龄女子,裙裾摇曳生姿,在男友的搀扶下一步三停的攀爬着,殊不知裙底风光一露无遗;有精神矍铄的老者旅游团,个个胸前挎着单反,手柱登山杖,步履矫健的从金顶下来;有三五成群的年轻小伙子,前呼后应,不断迈着有力的长腿超越一个个原地喘气的游人直奔金顶而去。有从山顶一步步挨下来的人,一边走一边屡屡喊着,“别上去啊,快回去啊,上面一点都不好玩啊!”还有一人边走边唠唠叨叨,“这是什么金顶啊,就两块大石头,连个亭子都没有,我干嘛要费这么大劲儿上来啊!”最初,我也差点动了回头的心思。只是,儿子一马当先,早已飞奔在顶头上老远的地方,还一遍又一遍直着喉咙喊着“妈妈,妈妈”,满山似乎都在回应着“妈妈,妈妈”,我便强打精神坚持到底,一鼓作气冲上了顶峰。
顶峰崎岖不平,连一小块的平地都没有,至多容下十多人,两块大石突起临于悬崖边。极目四望,众山一览无余,宛如身披绿袍蜿蜒起伏的巨龙,碧蓝的天空飘浮着几朵奇形异状的云彩,空气中满都是杜鹃花的味道,坐在巨石之上,凉风习习,吹得人人衣袂飘飘。天高云淡,一只雄鹰从眼前近距离的掠过,随着它的身影,我们环视着脚下的世界。虽然我们没有飞翔的翅膀,但是我们却可以站在雄鹰视觉的角度来欣赏这一切,在我们的心里,便似乎有一双无形的翅膀,扇动着,带着自己飞向蓝天,飞向白云,飞过远处的山脉,飞出天外……所以,金顶的简陋又有什么可抱怨的呢?我们登顶的目的是什么?是为了看亭子,看柱子,看一切人工雕琢的痕迹?“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我们只是为了感受这种天高云阔的境界,得到经历了万险之后那种畅快的心情而已。而这两者,我们都得到了,于是心满意足。
“乘兴而来,兴尽即返。”我们的一生就是一个行走的过程,一个发现的过程,就是用眼睛,用心阅读世界的过程!随时,我都在准备着新的启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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