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年糍粑格外香-记事散文
放假前,学校组织到农家乐游玩,其中一项活动就是打糍粑。我想,大家多年没有这样的活动了,一定是热情很高。老板在我们到来之前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可是出乎我的意料,大家却三三两两围在火炉边打牌玩,好不容易才安排几个人把糍粑做好。
想起童年,到了年尾打糍粑时,外面雪花飘舞、寒风肆虐,屋檐下摆着火炉、厚重的青石板、麻石做的糍钵、木头做的糍捶。男人们脱掉棉衣摩拳擦掌,女人们准备好一切用具,孩子们欢呼跳跃。打糍粑,对于农家来说,是一件喜悦的大事。是丰收的象征,是年货的重头戏,也是新年里最好的礼品。所以,农家人非常重视打糍粑这件事,有的还要挑个好日子。
寒冬腊月里,大人洗净一年来才用一次的用具,把打好的糯米细细淘洗好。早早就起床,架起大大的木桶蒸糯米饭,红旺旺的灶膛,白茫茫的热气,大家忙进忙出,这是打糍粑的前期准备工作。我们孩子也是闲不着的,蒸糯米饭时,就把砍来的棕叶洗净放到翻滚的开水里烫好,留着粘糍粒的。
等热气腾腾的糯米饭蒸好,先吃上几团热乎乎的糯米饭,然后就各自忙开了。爸爸、叔叔打糍粑。先用木捶在糍钵里把糯火饭碾成团,再挥起木捶用力打。一人打下一捶时,通常木捶会粘在糍粑上很难扯下来,这时另一个就照着拉长的白糍粑团用力打下去。打糍粑,是一个既需要力气又需要技巧的活。如果用力不够或用力不均匀,打的糍粑团中就可能夹杂着米粒,粗糙不平,影响糍粑成品的美观也影响口感。
妈妈、婶婶拧糍粑。糍粑打好后,两个人用木捶交叉着把糍粑从糍钵里挽起来,然后放到准备好的青石板上。青石板上抹好了黄蜡油,妈妈婶婶就各用一条棕叶拧成的绳子将糍粑从木捶上用力拉下来。这时,白乎乎的热糍粑是大家的最爱,会招呼一家人和邻居过来吃热糍粑。吃过后,就开始拧糍粑。拧糍粑,要趁热,双手从一大团糍粑中用两只手的大拇指和食指合力挤出一个小圆团来。这个过程既要忍受糍粑的热,也要用一定的力度。农村里骂不听话的小孩时就会说“再不听话,等下把你的头像拧热糍粑一样拧几下”,这是最狠的训人的话了。拧好后把糍粑整齐地排到青石板上,再将另一块青石板放下来压好,压一两分钟,或是要几个小孩子到石板上去踩。再揭开后,只见一个个白白的糍粑都圆圆的,特别有形漂亮。迅速将它们转移到干净的木板上,等冷却后再几个重叠在一起。
这时,老人孩子也正忙乎得起劲。奶奶总是在厨房里照看着灶膛里的火,还在厨房里做伞饭。拿一个大大的竹片做的圆圈,放在木头做的饭锅盖上,用一片青菜叶烫点油在锅盖上。然后盛一勺糯米饭到圆圈里压平,再用手来回转动圆圈使糯米饭结合紧密。最后,在正面用红颜料画上画或是描出边来,一个漂亮的伞饭就做好了。放到干净的稻草上晾干,再一个个存放起来,到过年时用油炸,老远都能闻到香味,是儿时我们最谗的东西。
而我们孩子,上窜下跳,打打闹闹也是一刻不停。把糯米饭和热糍粑上包了红红的酸萝卜丝,是难得的美味,那天晚上的晚饭是不用吃了。吃饱了,把烫好的棕叶拿出来系在门栓上,到妈妈婶婶那里要一团糍粑来。用手细心地将棕叶都剖成细细的丝,然后将糍粑用手拽出小小的一粒,将它围在棕叶上,围好一丝棕叶就挂到一边晾凉。我们把围好的小糍粒叫糍粑子,大意是糍粑的孩子吧。这活看起来轻松有趣,但要把几把棕叶都挂满,绝对是一件枯燥而又费时的事。但当糍粑打完后,我们看着自己亲手一点点做的糍粑子,总是特别有成就感,自己搬来凳子挂到高高的房梁上让它们风干。等到春天后,或是糍粑吃完了,我们自己取下来,用手将它们一粒粒捋掉,洗干净后要妈妈用油炸,酥香松脆,可以下饭,也可以当零食吃。
等到只剩下不多的糯米饭时,妈妈在盛饭时就会留下一些用来酿甜酒。把糯米饭放到大竹盘里,晾凉后再均匀地洒上酒曲兑的水,然后盛进一个小缸里,放在火箱里盖好被子,第二天,就可以闻到一种特殊的甜酒香味了。揭开盖子,满屋子的香气,恨不能趴在缸边痛痛快快地吃够。拿来碗筷,大家很快一饱口福。但这东西是不能多吃的,吃多了就会面如桃花,头重脚轻的。妈妈说我和姐姐小时候最喜欢吃甜酒,以前晚上睡觉前,还会踩着小凳子到缸里用勺子舀点吃才心满意足地去睡。也可以舀一碗放在开水里烧,放上红糖和切成四方形的糍粑一起煮,是正月里待客的中饭或夜宵。
打最后一钵糍粑时,通常都会分出一小半来,做成一个大大的糍粑,压好后要两个人用手捧着放到木板上去,我们叫它糍粑娘。意思是有了糍粑娘,来年不愁没有糍粑吃。剩下的一大半,拿来蒸好的红糖,把它们放到糍钵里一起再打,等混和均匀,糍粑都变成红黄透亮时,再做成小个的糍粑,这时的黄糍粑一定要压久一点,越薄越好,因为这种糍粑是用来做“糖果子”的,与白糍粑的吃法不一样。过年前,爸爸妈妈把黄糍粑拿出来切成细长的条,再放进油锅里炸得膨松香脆,就叫“糖果子”。在没有零食的童年,“糖果子”是我们过年时一定能吃到的特色食品。至今回忆起来,还觉得那是难得的美味。
糍粑做好后,一叠叠堆好,每家都清楚地记得糍粑的数量。等到放过八天,在立春之前,一大早就去井起挑来一大缸水,等井水没有热气后,再将糍粑一叠叠放进去,盖好盖子,就可以放心不管了。要吃,就用一个漏勺进去舀。我们当地的习俗是过年时一定要有糍粑,敬菩萨,祭天上的祖先都要有糍粑供奉,而且大年初一早上,是不做早饭,专吃糍粑的。
吃糍粑,花样就多了,蒸、煮、烤、炸、煎,每样做法都各具特色,我最喜欢的,就是烤的糍粑了。在灶膛里把烧过的红通通的'炭火铲出放在烤火用的锅里,架上专门用来烤糍粑的铁架子,把两三个糍粑放上去,等在一边不停地翻动,直到两面焦黄,里面空心,糍粑鼓起大大的肚子时,我们大叫“糍粑胀猪了”,就可以移走吃了。这种糍粑最好吃,如果火候掌握得不好,糍粑烤得不透,是不好吃的。烤好的糍粑要迅速在表面放上豆腐乳抹均匀,或是夹上肉炒油豆腐,再包成半月形,边吃边喊着烫,里面包的菜流出油来,又不得不快快吃掉。吃到肚里,只觉得烫、香、辣、饱,直呼过瘾。特别是中午从山上干活回来,烤上一个糍粑吃,一上午的劳累和饥饿就一扫而光了。
浸在水里的糍粑,是不能放太久时间的,时间长了,水上就会浮起一层油沫,慢慢地水和糍粑就会有一股酸味。所以糍粑是要尽快吃完的,天气热了,就会变质了。而我的妈妈,非常聪明地想出了一个绝招,就是把少量的糍粑不浸在水缸里,而是浸在自己榨出的茶油缸里。只要不去翻动它们,就是到了夏天,糍粑也不会变味,捞出来再煎非常好吃。到了这个大家都没有糍粑吃的季节,妈妈还会用红糖煎糍粑,煎得薄薄亮亮的,红糖的香甜和糍粑的软糯结合在一起,吃在嘴里,那真是回味无穷。
不知是什么时候,家里打的糍粑越来越少。以前,糍粑总是在变质前消灭得干干净净,后来,吃糍粑不再计数,却越吃越久,有时,只得把剩下的移到小缸里不停地换水。再后来,好几家才蒸一锅糯米饭,一起打,各家拿一点回去就行了。到现在,我家已经几年不打糍粑了。爸爸每年问要不要打糍粑,我们几姐妹都说,不要,我们不吃。确实不吃,正月初一早上,我们都改吃饭了,正月里,也没人拿糍粑送人送客了,连甜酒粑粑大家也不爱吃了。妈妈还做甜酒,但是我和姐姐都不吃了,妈妈做了,我们只是赏光式地尝几口。
不打糍粑了,没有了大大的糍粑娘,没有了小小糍粑子,没有了画了画的伞饭,也没有放了红糖的黄糍粑做的“糖果子”。儿时的年味、年趣到现在越来越少了。再见到打糍粑,再参与到打糍粑的活动中,发现自己的热情依然在。只是,这糍粑,怎么就没了我童年时那特有的香味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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