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城的三月天,是温柔恬静且飘摇的,奔流的万千车流,流动的百万路人将偶尔出现的风雨遮蔽。季节因为热岛效应姗姗来迟,直到室内的盆栽桃花都谢了的时候,春天才算真正到来。
还好雨奇所在的珞瑜郊区是远离市中心的,春天在这里来的妩媚而生动,单是她家后院的那条竹园河,就已竭尽奔流和欢快了。下游的鱼儿洄游的热闹,上游的枯草飘落的悄悄,有顺流而下的水獭,趴在碎落的枯木上,望着河两岸的炊烟,小心翼翼地挪腾身体,当作是最长途的旅行。
雨奇是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晨才从睡梦中苏醒的,那时候,她正梦见自己奔跑在一望无际的野茎花草间。阳光照到她额间的时候,她有点刺眼的感觉,她不自然地伸手去挠,睁开双眼,才发觉原来真有一团光线在她眼前。阳光照在额头的感觉很温暖,雨奇干脆闭上眼睛,任光线在她皮肤上挠痒。
大厅里虽然没有一个人,但光线很充足,雨奇也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她躺在床上,不能移动身体,虽然双脚早就失去了感觉,但凭借敏感的嗅觉和听觉,她能够判断出,屋外的后院里是有人在的。雨奇试着清了清嗓子,她想呼喊下母亲的名字,因为她觉得自己好像是很久都没有见到她了。
“妈妈,你在院子里吗?”隔了一会儿,雨奇又想到了弟弟,“雨桥,你在院子里吗?”雨奇喊了两声,正要拿手敲击下床板时,就听到了“咚咚”的脚步声,从声音的频率和角度来看,是弟弟雨桥。
“姐,姐,我来了!”雨奇果然没有猜错,是雨桥在院子里。雨桥的脚步声和欢笑声一起由远及近而来,接着只听“吱拗”一声,屋子的后门被推开,一大块阳光涌进,伴着晃动的影子而来。“姐,你醒了。”雨桥奔到床头来,一脸兴奋,“我去给你端洗涑的来好么?”
雨奇轻轻嗯了一声,小家伙又兴冲冲地往洗手间跑去,端来一盆热气袅袅的水。雨奇说要自己起来洗涑,雨桥又冲冲跑到房间,推出了轮椅,送到床檐,他扶着姐姐慢慢坐了上去。等雨奇坐好后,望了眼雨桥,才发觉他的弟弟好像是突然长的这么高了。
不但是弟弟长高了,透过窗子,雨奇还发现了外面的天空和原野,果林和石道,还有那条竹园河,都焕然一新。天空是浅蓝的,原野是青绿的,弟弟告诉她,现在是阳春三月,妈妈和附近的阿姨都去了竹园河上游逮马口鱼,要下午才回来。雨奇在心里有点小小的失落,她好像是有问题要问母亲的,现在也不急于一时,只是,她明明记得,自己只是在去年的除夕夜睡过一会儿的,怎么才醒过来,三月和春天就都突兀地到来了呢?
春天如此温柔静谧,阳光如此清新脱俗,让刚苏醒的雨奇也像植物一般尽情呼吸。四周都是纤尘不染,连墙壁高处的挂钟都被擦拭一新,草书的字画重新表过,那一句“霜叶红于二月花”的字迹依旧极其潦草。雨奇突然想到,字画原是父亲的最爱,那么父亲去哪了呢?
雨奇问雨桥,雨桥也说不知道,两人都停下语句后,屋里就安静起来了。雨奇猜着,弟弟一定是有秘密藏着没说,他从小都是这样的性格,大人问他话,倘若没有下文,就此缄默,那一定是在心里敲着小算盘呢!雨奇顿了顿,想着要用怎样的方式去盘问雨桥才有效果,她就不自然地轻轻咳嗽了几声。
但雨桥显然是长大了,对于姐姐这样正襟危坐的咳嗽声一点也不敏感,雨奇心里一阵茫然:这小家伙果然是长大了,以后该怎样应付他哦!雨奇这样思索的时候,雨桥已经端来了可口的饭菜,瞧着那两小碗精致的菜肴搭配一碗热米饭,雨奇首先就想到了母亲,一定是母亲做好了吃的放在炉子上热着的吧!
雨奇的胃口很好,很快将菜肴吃完了,但细品其中味道,她又分明感觉得到,那不是母亲的手艺,难不成是父亲回来了吗?雨奇没有多想,放下碗筷,雨桥竟然很积极地又端走了碗筷,雨奇推动轮椅也跟到厨房,发现小家伙居然在那洗自己刚才吃完了的碗。雨奇觉得很欣慰,也凑上去,和弟弟一起洗。
一整个上午和下午的时间,雨奇和弟弟都在大厅和院子里玩耍,春天的.气息在午后表现得浓郁而温柔,阳光爬到山岗上,有阵阵麻雀在他们家屋顶的瓦楞间跳跃嬉戏,屋檐下则是一大排新鲜的盆栽,花卉的种类很多,大部分雨奇都叫不出名字。雨桥说,那些都是二月花,是母亲在这个年头的二月撒下去的种子,如今都开了花,所以应该叫二月花。雨奇在心里一阵窃笑,这傻小子。
三月的春景虽然美好,雨奇却没有一点画画的想法,记得以前,如若遇到这样好的天气,她的画笔是从来不会停的。现在,春风依旧,就像是少了某些景致一般,雨奇总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傍晚时分,斜阳暗淡,白昼就快要结束了,竹园河畔已经有陆续回家的乡民路过,雨奇还没有等来母亲的影子。雨桥已经慢慢变得安静下来,他坐在家门口的那块青石板上,若无其事地掰着手指头,甚至都不往雨奇这边看一眼。雨奇坐在轮椅上,吹着凉风,渐渐也觉得有点寒意。
等阳光落到山岗后时,天空蓦然地就变成了淡紫色,倒映在竹园河上,显得特别荒凉,春天的景色自此支离破碎,残缺不全。雨奇也不知道,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她又习惯地望了眼雨桥,才发觉他正瞅着自己,眼里挂满了泪珠。雨奇赶紧摇着轮椅过去,雨桥已经起身往这边跑了,他一下子扑在雨奇膝盖上,哭诉着:“姐,姐,妈妈说她不回来了,她走了,妈妈不喜欢我们,不喜欢!”
雨奇被弟弟这突然的反应惊住了,一下子也涌出了莫名的伤感,但她只能静静地听着雨桥诉说:去年除夕,父亲像往常一样回家一次,年后又匆匆离开,去到了边境做生意。母亲在父亲走后的一天,也收拾了很多行李,说是拿到集市上卖掉。雨桥说起这些的时候,雨奇就有点印象了,因为那天自己受了严重的风寒,母亲对她说的是要去集市上找西医上门来诊断,她这才安静睡下。但后面的情况是,雨桥好奇地也想跟着母亲去集市,又怕她责令自己照顾姐姐,就偷偷跟着她出了门。没想到母亲转过小路,却打算上另一个男人的三轮车,雨桥跑过去拉着母亲的脚,不幸被她踹开,还憎恶地加了句“讨厌的小鬼!”
雨桥将往事说完的时候,雨奇已经泣不成声了,她如何能想象得到,母亲会是这么一个样子。在竹园河畔巨大的夜幕之下,姐弟俩抱在一起哭泣,等到谁也没有力气再放肆时,还是雨奇摇动了轮子,带着雨桥默默回了屋。就是在这几步路里,雨奇突然又想起了父亲,对了,他还有父亲!那位远在边境做生意的父亲,他还在呢,他一定不会不要我们的。
灯光亮起,窗帘拉上,还要系上超大的围巾,打开厨房的大炉子,往炉内添上柴火,引燃,控好,这些往常都是母亲一个人做的活计在今天这个晚上被雨奇和雨桥接替上了。做饭烧菜,雨奇是到这时候才明白的,原来早上的饭菜居然是弟弟雨桥做的,当真十分完美。原来,即便这间屋子里只剩下姐弟俩,他们也一定能顺利生活下去。
雨奇在负责掌控炉内火苗的时候,居然产生了一丝缓缓的暖意,也许是被火焰的热度感染,也许是被弟弟的坚强激励,但在心里,她却十分清楚,接下来,她只能和雨桥一起,度过那安宁的残春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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