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槐花有关的记忆星星点点,那是我童年生活的一段难以割舍的回忆。那时,清晨,我会在槐花的清香中醒来,开始我幸福的一天;夜晚,我会坐在飘香的槐树下,数着天上的星星,遥想着未知的未来。
——题记
短短二十多天的春节假期,不知不觉中便匆匆结束,临行前一晚,母亲为我准备着行李,翻箱倒柜地,她为我倒腾出一样样在她看来于我都是必须要带的东西。
“你看这是什么,我专门为你做的,你都带着吧。”
“又是什么好东西?”没有抬头,我轻轻地应了母亲一句。从她亲手做的腊肉,到她腌制的酸菜,从她买回的各类零食,到亲戚家从乡下送来的土鸡蛋,母亲恨不得我把所有能带走的东西都带过来。所以,当她问我话时,我没有在意,因为我知道只要是我说过我喜欢吃的东西,她都一定会为我准备好,当然,也没想到她能准备什么让我想不到的东西。
“快看呀,好多年都见不到这东西了,我从春天收到现在呢。”有些好奇,我停下收拾行李的手,朝母亲手中望去。
刹时,我被母亲手中的东西惊住了。槐花,只见一片片晾晒成淡黄色的槐花静静地躺在母亲手中薄薄的保鲜袋里,思绪恍若被忽然启封的陈年老酒,霎时一股沉香涌入心田。于是,尘封多年的记忆,被这时光里许久未曾有过的痕迹,一点点地开启。
小时候,外婆家村口有一颗又高又大的槐树,枝干粗壮根深叶茂,老槐树根一半深埋泥土,一半裸露于外。听外婆说,那颗树应该有上百年的历史了,她说她小时候就听长辈们说过那棵树的历史了。经过百年的风霜雪花,槐树的枝干长成了遒劲苍郁之势,它昂扬向上生长,俯首低眉展颜,春去冬来的洗礼下,在它斑驳年轮里,年年岁岁日复一日记录了村民们成长的点点滴滴。
记忆中外婆家的村里,槐树十分多,每家每户都有几棵,村里村外、沟渠两边、田间地头到处都有。每到春天,槐树叶子上刚长出嫩嫩的小黄芽,还未尽情舒展出椭圆的嫩叶时,我就跟着外婆迫不及待地去采摘槐芽。槐芽采摘下来后,外婆先用冷水将槐芽清洗干净,然后再用开水烫两遍,烫过后,外婆会用手捞起来尝一下,槐芽苦涩味去除后,清香中会略带清淡的苦,如果苦涩味仍没去除,外婆会再烫一次,直到槐芽苦涩味完全去除后,外婆才会把它捏干水切碎放在碗里。外婆说“槐芽性苦,一定要用凉水浸泡,然后用开水多烫几次后才能去除槐芽的苦味。”
槐芽切碎装碗后,外婆会切些细蒜末,然后和盐、辣椒末一起撒进碗里,再将少量的油烧至八九成,泼至配好的槐芽碗里,那清香立刻就会在空气里扩散开来。小时候,家里条件不好,烧菜基本上是不放油的,但是,外婆知道我爱吃槐芽,而烫槐芽没油是苦涩的,所以,外婆总是会想方设法地留下些油,等到春天专门留着给我做槐芽用。烧过油的热锅里再倒上醋,等醋烧热了盛起浇在拌好的槐芽碗上,一股更浓郁的香味顿时便会令你垂涎三尺。因为那香味导致这么多年来,我依旧贪恋那槐芽的温馨与香气,还有一直温暖我并将最平常的野菜变成陪伴我长大的美味的那个最亲的人。
快乐的时光总是匆匆的。随着春意的渐浓,一觉醒来,村口的槐树上不知何时又悄悄地结起了一粒粒的槐米,等到槐米探出可爱的小脑袋时,孩子们便欢天喜地跟着大人后面捡起了槐米。因为槐树树身高大,因此采摘槐米便是一件高难度的活计。每年采槐米时,外婆都会找出一条长长的竹竿,然后在竹竿的一头绑上一把镰刀,外婆举起竹竿把镰刀头对准槐米穗子,轻轻拉动竹竿,槐米枝就被割断掉了下来。看着槐树下一地的槐米,我仿佛就已经闻到了槐米茶的香味。
我还记得,那时,勤劳的外婆每天都会早早起床,在我还沉睡在梦乡中时,她就已泡好了诱人的槐米茶,睡意朦胧中醒来,意识还未完全清醒,身体却已循着那弥漫的香气离开了床边,走到了桌边。外婆便倒去已经变得温热的'槐米茶,重新帮我倒上开水,然后从锅里端出早已做好的早饭。那时的每一天,我都会在外婆的荼香醒来,又在外婆的笑脸中蹦跳着疯玩着一整天。
采着采着,不经意间,槐米就开花了,一串串洁白的槐花缀满树枝,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素雅的清香,沁人心脾。春风拂过,白色的花雨簌簌而落,落花在肩,孩子们争先恐后地把一朵朵花儿拾进自己的篮子里。等我把槐花拿回家里,外婆会把槐花洗净沥干,摘下花朵后,把槐花和面粉、盐混合在一起后,搅拌均匀后放入蒸笼,大火蒸二十分钟后取出蒸好的槐花,再拌上蒜泥、辣椒面、葱花,浇上热油再搅拌均匀,一碗金黄喷香的槐花饭常常让我吃得撑着肚皮不敢弯下腰来。槐花泛着苦涩的香味里,外婆甜丝丝的槐花饭,成了我永久的回忆。
春去夏至,槐树渐渐浓茂,槐叶也越来越浓郁,树冠如巨大的华盖,绿影摇曳里,洒下一地清凉。一天农忙结束时,村里大人孩子们都会成堆地坐在槐树下纳凉,大人们坐在树下说着东家的喜事西家的乐事。孩子们却不安分地从村东跑到村西。跑累了,也会在槐树下歇一歇,听外婆给我们讲她年轻时候的故事,听得入迷时连大人们也会停下了手中的活计,于是,槐树下静得就只有外婆的声音。
“那年,我也就七八岁的样子,一天,我正在村外田里拾柴火呢,远远地就看见有东边有一群日本鬼子往村子的方向走来,我丢下柴火,跌跌撞撞地跑到村口,喘着气结结巴巴把刚才看到的情况告诉了村口槐树下正准备下地的三叔。”
“‘鬼子进村了,快跑啊!’三叔大声地喊叫着。左邻右舍听到三叔的喊声后也互相吆喊着,于是,大人孩子们齐齐朝村后各自家的地窖里跑去。那时,恐惧像一口黑锅哐当一下扣在村庄的上空,全村人都慌了手脚。他们顾不上收粮,来不及赶牲口,唉……”说话时外婆眼睛看着前方,仿佛那天的事情就发在眼前。
“然后呢?”
“你们都没被发现了吗?”
“……”
其实这些故事我们都听了无数次了,但每次只要外婆一说起,无论大人还是孩子,还是一样会竖起耳朵认真地听着,并不停地打断外婆的话,急切地问着这样那样的问题。
外婆说,那天村里能躲起来的人没几个。鬼子进村后赶羊、抓鸡、牵牛、糟蹋了几个没来得及躲的姑娘和媳妇,打死了好几个保护村里妇女和孩子的男人。等外面安静了,她爬出地窖时,一下子就被那血腥的场面吓晕了过去,她说她看见天天跟在她后面姐姐长姐姐短地叫着的远房小堂弟竟被劈成两半挂在树杈上……
那时,外婆的眼里充满了仇恨。后来,她便和村里的孩子们一起组织起了一支放哨的队伍,他们常常跑到村外十几里的地方,并每隔几里地就安排一个孩子放哨,发现有情况时就派人回来报信,然后在村口槐树上挂上一块白色布条,村里人就算是在外面田里干活,只要一看到那白色布条,就会急匆匆地跑回村里,动作麻利地躲进自家早已挖好的地窖里去……
光阴似箭,时光荏苒。不知不觉外婆离开我已二十多年,槐花的记忆也在脑海中花开花落了二十年有余,那些年槐树下一起玩耍的伙伴们也早已结婚生子,天南地北。不知道他们是否还记得一起在槐树下摘槐花捡槐米的那些快乐日子。
“不想带吗,你不是一直爱吃这个吗?”
“哦哦,不是,我全带着。”望着发呆的我,母亲打断了我的回忆。
“喜欢就好,今年呀,等到开春时,我还去你外婆村里,再多捡些回来,帮你再多晒些带回去。”
“嗯嗯。”回应着母亲,我心里却难过无比,母亲已年迈,但只要是我说过喜欢的东西,她一定会想方设法地为我准备。为了让她觉得在我心里她还是重要的,从来我都不会拒绝她给我的每一件东西,哪怕对我是无用的。只是,我会提醒她,要多注意身体,我要不了那么多,一点点尝尝新鲜就行。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又到一季槐花飘香时,远离故乡的我又想起了临行时母亲为我准备精心晾晒的槐花干时的情景,又让我闻到了童年时外婆为我亲手蒸出的槐花饭香味。
故乡的槐花,是我一生都咀嚼不尽的香甜美味,一如外婆给予我的童年时的快乐还有母亲赋予我的无私的爱。想起外婆,念起母亲,不禁潸然泪下,愿槐花飘香的日子里,远在家乡的母亲,身体健康幸福平安,也愿远在天堂里的外婆一切安好。
打开记忆的闸门,关于童年的记忆大都与外婆有关。心念外婆,梦系外婆。故乡的村口,三月飘香的槐树,槐树下外婆的那年故事,都会常常在脑海中闪烁。
——后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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