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乡地处黄淮平原腹地,村名叫老天庄,这个村名很奇特,没有谁能够说出这个名字的来龙去脉。早些年鹿邑与涡阳争辩老子故里时,浙江大学的教授陈桥驿夫妇来过这里,在寻找老子的历史行踪时,还从村里老泥土房的泥墙上发现几粒原始社会后期的陶网坠。村西一里半路的一条白雁沟就是皖豫两省的边界线。可能是因为我从小到大一直生活、工作在这里,总感觉平原除了辽阔无垠与麦浪滚滚之外,一切都是那样平淡无奇。有时候在书籍、报纸、电视里看到一些书写家乡美的文字和画面,也萌生去写一些关于家乡的文字来,结果都是冲动无数而一篇未成。
我虽生长在这里,毕业后工作却离开了这里,虽相距有一段距离,不过单位所在地依然是平原。然而由于这种关系,自己的视野和精力已经很少放在农村、农家、农事、农民那里了,因此,那个小村落在心里的印象也渐渐地模糊起来。特别是见到家乡里的年轻人见到我给我打招呼,看到他们的穿戴举止已完全没有了当年脑子里的农民信息,更加感到家乡的遥远与陌生。当我满脸疑惑的看着这些年轻人,并努力在他们的脸上寻找着他们父辈的信息的时候,那些年轻人就会毫不犹豫的说出他们父辈的乳名,这时我的脑子里立刻就会出现一系列熟悉的面孔来,家乡的轮廓又渐渐地清晰起来。
这些年农村的变化很大,这我是知道的。过去的泥土路变成了水泥路;过去的泥土房变成了小楼房;出行方式由过去的步行或自行车变成了现在的摩托车、小汽车;耕作方式也由过去的耕牛犁地、人工收割变成了现在的机械化一条龙作业,特别是这个变化让才让那些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泥腿子从泥土里解放出来,走出农村,走向城市,以至于连自己的生活方式也渐渐城镇化了。
不过,我感觉变化最大的还是家乡人对于钱和亲情的态度。
我的祖父那辈兄弟四个,除我四爷还健在以外,其余三弟兄均已驾鹤仙去。春天的时候我备了礼品去看四爷,结果在田地里见到了他,他虽年逾古稀,但精神矍铄,正在地里种瓜。临行时四爷用沾满泥土的手握住我的手深情地说,“到瓜熟的时候一定来吃啊!”看到老人家的样子,听到他说出这样的话,我的心里暖暖的、酸酸的。
收麦前夕,我与同事为了一个案件在外面奔波了一整天,车里的水早已喝完,晚上又没处买水。此时离我的家不是太远,我又忽然想起四爷和他种的瓜来。
我下车来到四爷的瓜棚前,四爷异常惊喜。还没等我说明来意,四爷就找一个最大的编织袋拿着手电筒去摘瓜。地里的瓜秧长得葱绿茂盛,瓜长得又大又圆。我在四爷身后跟着,我清楚四爷种了一辈子的瓜,就是没有手电筒也摘不到苦瓜。摘瓜时老人家总是挑了又挑,好像是怕哪个不熟、哪个不香似得。
这时,地头那里站着的婶子喊了一声,“皓,够吃就行了,那瓜还得卖钱嘞……”我心里咯噔一下,心里特不是滋味。四爷却什么也没听见似的,边摘瓜边说着,“在过去,别说是自家人来瓜地里吃瓜,就是一个讨饭的来吃也不要钱。现在的人都讲钱了……”四爷把满满一袋子瓜扛在肩上,我急忙过去要扛,四爷执意不肯,“我身上是脏过了的,你别再沾一身了。”
还有一件事情,姐在城里建了房子,要二弟在家里找几个装修工来城里装修房子。过去家乡修建房子有一种习惯——请工。请工就是请村里那些会建房的工匠来干活,只管工匠们抽烟、喝酒、吃饭之外,根本不用拿工钱,家家都这样。在装修期间姐总是拿最好的烟、最好的酒,做最好的菜招待。活干完了,姐拿出钱给工钱,有一个人说,“还拿工钱?我都算过了,你这活,天天光烟酒招待比拿工钱都多!”姐笑了,她心里再清楚不过,其实自己从街上找人与在家里找人装修都差不多,甚至花的钱比在街上找的人还多,不过装修是一个面子活,里里外外最易使假,自己买东西自己人干,同时又交流了乡情,就是多花些钱心里也高兴的。
现在,时代变了,家乡也变了,一切都变得时尚与华贵了。可我深深地感到有些东西该变,而有些东西却不能变!工作之余还是多回家走走,有机会在那里多住上几天,趁着四爷及其他老人还健在,跟着老人家学学种瓜、种地和为人处事的本领,让模糊了的家乡重新清晰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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