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团子随笔
明晶巷口春天大道的小区拐角,一个不知道从哪里来的老师傅,用老式的炭火加热的爆米花机子,在爆着玉米花,一时烟雾缭绕,“砰砰”作响。很多人过来围观,好奇地看着这个稀奇的老物件,以及这即将消失的手艺。
经过老人的同意,我也抓了一把炸好的爆米花,一粒一粒放入口中,边走边尝。
嗯,还是当年的那个味道。
只是一瞬间,爆米花的香脆,唤醒了我的味蕾,以及三十多年前,关于爆米花和花团子的记忆。
每一年的春节前,走乡串户的炸爆米花的老头,一辆木平板车,拉着全部的行当,拉石滚子打场压麦子似的,到了我们村,在村东头二哥家门前的一片空旷地方驻扎下来。
他先是从平板车上拎下来烧炭的小火炉,在炭炉的两边放好爆米花机子的支架,再把肚子鼓的圆滚滚的爆米花机子搁置在前后的支架上,盛放爆米花的长布袋子放在一边。
那个布袋子很有意思,一头是用绳子系紧的盲端,一头与用废旧的轮胎圈成的圆圈连着,轮胎的上面还开有几个洞口。
待到一切准备停当后, 他用小舀子挖了一舀自己带来的大蜀黍,倒进爆米花机子的肚子里面,合上盖子,用压力管卡紧,开始放在小炭炉上加热。
爆米花机子的这边是镂空的摇把,摇把的中间是个气压表,坐在摇把这端的他,一边不停地用一个弯钩扒拉着小炭炉里的火,一边不停地摇着摇把,以旋转着爆米花机子,还不时地停一下,看着气压表里的数字。
估计是到了开盖的时机,他好心地提醒围观的孩子们远离一些,再把耳朵捂紧。
只见他把爆米花机子的顶端插进轮胎做成的圆圈里,从洞口露出开盖子的减压栓,一只脚踩着摇把,用压力管使劲一拉,“砰通”一声,瞬间白烟缭绕,布袋子迅即像吹气球般的被充的又长又鼓。
旁边啄食的母鸡们被吓得瞬间蹦起来,“咯哒咯哒”地叫着,扑棱着翅膀,踮着脚尖,四散逃窜,而后钻到木架子里面,惊恐而又警惕地看着外面。
栏里正在槽上吃草料的叫驴,也被吓得猛地抬头,仰脖向后一顿,“昂啊昂啊”地叫起来,圆圆的眼睛,睁得更大。四根木柱子支起来的驴棚子,都被拉扯的乱晃。如果不是绳子栓的紧,估计早就挣脱缰绳跑掉了。
炸爆米花的老头解开布袋盲端的绳子,把爆米花放进篓子里,邀请孩子们尝一尝。
孩子们欢呼雀跃,两只手里抓的满满的,忙不迭地朝嘴巴里填。
刚出锅的爆米花,玉米粒受热后绽放的花朵,恰如刚绽蕾的棉花,又像天上点点的白云。
放进嘴里,又脆又香,咀嚼时还不停地发出“酷喳酷喳”的声响。
被爆米花诱惑的孩子们,纷纷跑回家,跟家里人说要吃爆米花做成的花团子。
经过家里大人的同意,每个孩子虔诚地捧着大大小小的瓢,里面装满了晶莹剔透的玉米,如朝圣一般,从四面八方的家,汇集到二哥家的门前。
就在我们的村头,“砰通砰通”的声响,能从早到晚不停歇。
炸爆米花的老头,一天下来,脸上沾染了炭炉里的烟灰,就像戏台上的包公,已经看不出原来的肤色。
爆米花如果储存不当,很快就会焉了,没有刚出锅时的香脆。
这个时候,就显出我们老一辈人的聪明了。
他们与麦芽糖一起,开始闪亮登场。
他们把一大盘麦芽糖,放进热锅里,熬成粘稠的`糊状。
那麦芽糖,是用红薯与大麦芽、似乎还要加入一些蔗糖,一起熬成的膏样的东西。
冷却后色泽金黄,通体晶透,坚硬如铁,用手掰是掰不下来的,除非是用斧子砍或者菜刀剁。
灶膛里是玉米秸秆在“噼啪”作响的燃着,敞口的铁锅里,麦芽糖开始一点点融化,回复到原来的黏稠的汁状。
好神奇,热,可以把再坚硬的东西都能给化成汁水。
老人们把爆米花放进锅里,用锅铲子把麦芽糖的浆水翻来覆去的搅拌,让每一粒的爆米花,都能沾染上麦芽糖的糖稀。
而后,抓一把,两手交织,盘成团状,每一个爆米花的团子,都如网球一般大小。
每一个团子里的爆米花,都紧密精诚地凝结在一起,抠都抠不掉。
寒风中,孩子们一个个流着哈喇子,祈祷着刚出锅的花团子的温度赶紧消去。
花团子拿在手里,不大不小刚刚正好,既有着麦芽糖的甜酥,又保留着爆米花的香脆,那可真是当年乡下极好的零食。
孩子们个个一手拿笔做着寒假作业,一手拿着花团子,转圈吃着,惬意的不得了。
当然,当年的那些孩子们里,还有一个我。
鼻涕一进一出吸溜着,一手拿着花团子,一只手在膝盖处翻看着小人书。
就那一日,从那街道的拐角回来后,口中爆米花的余味未消,我也心血来潮,在几个同学的群中,向跟我同龄的同学们请教麦芽糖的做法。
因为我觉得,好像已经好多年没有见过那金黄的麦芽糖了。
只可惜,同学群里,似乎已经没有一个人,还能掌握这种当年在农村家家户户司空见惯的手艺了。
就连花团子,他们都似乎不能立即想起来,这应该是什么。
他们跟我一样,大概忘了,那可曾经是当年奔跑在田野里的我们,握在手里的香脆酥甜的乡间美食啊。
现在,我也不知道,应该到哪里,才会找到这三十年前的花团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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