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昆明开往西安的火车上,蜷缩在暮色四合。雨淅淅沥沥打在模糊不清的玻璃上。一瞬而过的风景被盛夏的雨肢解得零零碎碎。我就这样回去了,拾不起这支离破碎的景色。
一路上没有吃东西。只带一只灰色的保温杯。长期的旅行养成了空腹乘车的习惯。塞着耳机不说话,也不容易饥饿。
到达昆明那夜,见了多年未见的人。他到的时候已近凌晨。出现在我的客栈门口。夜太黑,我确定看不清他的面孔。
他说,多年不见,你好像一点都没有变。我说,多年不见,我好像已经快不认识你了。
深夜的古镇,四处红灯绿酒。这种现代与古老交织繁衍的气息有一种拒人千里的力量。在夜里行走,如梦游般彳亍。或许醒来已是另一番天地。
在街头铺子点了一壶虾粥。我依旧不想吃东西。他吃得很香。眼前的他,我不知道要从生命的哪个角落回忆起。陌生的感觉。熟悉的感觉。心动的感觉。心痛的感觉。
昆明的'夏夜,凌晨入凉。我们行走在已然宁静的街道上。我在前,他在后。我踩灭脚下的地灯,他接着我的脚步。
他问,我们认识多久,有多久没见了。
我说,相识八年,三年未见。
然后谁都没有再说话。坐在凳子上,安静地点燃一支烟。
有一对十六七岁的情侣牵着手从我们身旁路过。
他说,许多年前我们也是这样。或许多年后他们都会诅咒对方早点死去,而我们依旧希望对方过得好。
我说,或许多年后他们依旧牵着手在一起。
回到客栈的时候,我还是给他发了短信。
我说,人的一生有多少八年。我的一生又有多少八年。
仿佛 时光戛然而止,再也没有回复。
长途的硬座车厢,也是口音混杂的大杂烩。来自四面八方的人,也去往四面八方。我的身旁,坐着一个二十多岁的男子。穿运动短袖和及膝短裤。我没有对他说话,他也不曾对我说话。我们都是不太主动的人。旅途无事消遣,却有许多时间思考。我一直觉得自己是个习惯于行走的人,例如火车一停下来我就无法入睡。我需要不停地行进。而在火车不停地行进中,我终于进入了沉沉睡眠。
到达大理古城的傍晚,大雨倾盆。简单入住了客栈。次日去了双廊。天很冷,很沉。我突然在思考我究竟为何而来。没有美好的风景,没有美好的人。此刻想起有人对我说过,无论怎样的境遇,都是行走的意义。而人生如是。与时光平行,被时光奴役。
用了一下午的时间环湖。雨零零落落的下。在路上的时候听许多人说,现在的人旅行都带有目的性,所以艳遇的托也多了。我说对的,有需求,就会有市场。
行走四十多公里,雨渐大。入夜前回到客栈。一天又结束了。
火车沉稳地在成昆路上行进。深夜渐凉,我下意识地去穿披在身上的长袖针织衫,睡意朦胧,许久也穿不上。此刻的我感到一股陌生的力量,轻轻地搭在我的肩上。再次进入梦乡。
梦里的丽江,我最终抵达。整个云南步入雨季。入住的客栈名叫:六尘·似梦里。出世与入世的感觉,出梦与入梦的错觉。一间很有品位的客栈。女主三十岁左右,温婉甜美,穿浅蓝做旧的棉麻素衣。两只巨大的卷毛贵宾温驯地把头蹭在主人腿间。我摸摸它的头,原来很瘦。
我住在客栈的二楼,一开门便可以俯视到客栈华丽而古朴的全貌。雨下得细细密密,飘洒在蓊蓊郁郁的常青藤上。三角梅开得正好。木质结构的房子隔音不好,传来楼下说谈的欢声笑语。
顺着香水百合的味道,一行人围着茶桌,一杯滇红一支烟。聊聊天南地北,地老天荒。
客栈的玛咖酒,不知道喝了多少杯。我说,如此良地良夜。不醉不睡。
火车上醒来已是翌日清晨,衣服还牢牢地盖在身上。旁边的男子已经醒来。我望着他微微一笑,相遇已过十个小时,我主动招呼了他。向他微笑,以示感谢。男子自然明白其中含义,也只是微微一笑。短时间的交谈,得知男子去昆明看望女友,从太原到昆明,四十多小时车程,为了省钱,一路乘火车辗转。
我明白,这样的人世上有太多。
火车抵达成都,我要下车了。想到男子还要在车上呆一夜,我取下身上的丝巾递给他。
夜里太凉了,用它挡挡寒。
归来,我宁愿承受这一刻孤独,待时光走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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