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一生都有别处可去。
这一定是在台湾的四个多月里最常引发我不虚此行之感的经历之一了。还记得第一次上课时老师播放的短片《自己的天空》,同样是诞生于这个课堂的作品,当时心下只是无感。凡事在未曾真正进入以前,都认为其中一应发生的只是理所当然。直到一桩一件切切实实在眼前了,才渐悟理所当然背后是心力的无所不在。而又感到,更多时候,殚精竭虑也只不过让一台机器跑起来罢了。完成态永远被提及而永远缺席。
第一个认识的组员是导演,课上常坐在一前一后的位置。她去观音林家古厝为短片中的李家戏份勘场时,出于好奇我便跟随。从公车站到林家古厝需要走一段田间小路,一路导演都注目着飞机在头顶上空不停来去,她说觉得迷人。后来我们的拍摄也常中止于飞机轰鸣时,目送它们消失于耳际,有点着急,又觉得红墙黛瓦蓝天很美。林家古厝入口处摆着一只透明塑料投币箱,上面有两行字,一行写着“林家古厝一元服务费”,另一行是“若您急需用钱请自取”。室内有家具、乐器、手工作品等陈列。我的杂记本里写着:“6日勘场时,一切在我心里都是不可触碰的展品。11日拍摄时,我们起先移走关碍拍摄的展品、结束后再进行场复,它们又突然只是物件了。变成了很贴近人的东西。”还记得返程时导演说,今天很疗愈唉。有些感受在所谓本意之外,却很难忘。
最初表达意愿时,我凭直觉选择了《草》,当时整个课堂举手的人寥寥无几,我彷佛看见边缘人危机的步步逼近,相比之下,挫败感总是来得更容易。导演一开始的选择也是《草》,好不容易与另五位凑到一起,我们几乎就是最晚成军的小组了。再后来,我们的`专题经协商一致由<草>改为<山路>,课下我读完这部作品,也真的被吸引。任务接近尾声,回想起当时种种情形,只觉得非常幸运。
有关拍摄的许多基本概念都是从组长那里了解到的。她总是很果决,把握着整个任务行进的节奏,看她如何扮演leader的角色给我很多启发。一想到她,我脑海中就响起她连说三个短促的“对”字的声音。有自我坚持、审美期待且不赧于表达,而又宽容好相处,在我的认知里,这几乎就是他们所有人的共同点了。而作为演员,我最记得有关学习台语台词的种种趣事。我的老师是我们那位有考据癖的编剧。在他那里,我学到很多台语在语言学方面的知识,除此以外,他的输出还涉及社会、历史、人文等,让我对这片土地有了更多认识。也还记得国木在“伐木场”单穿一件短袖上衣,冻得瑟瑟发抖,最后选择反穿外套,只露出两截需要被镜头纪录的上臂,类似这些有趣得让人经不住感叹活着真好的瞬间。小组成员中另有两位交换生,同在陌生环境,谈论起过往那些我们所熟知的人事物总是兴味盎然。
其实此行我并无本意,一天天过去我就想着,爽性敞开去感受,只顾那些真正在发生、发生了的,看生命在这里是怎样释放能量的。很高兴看到由那些释放创造出的成果。在原本的生活轨道里总是和自己斤斤计较,好像踏错一步整个人生图景会就此崩坏,又好像真的踏对了每一步就人生完满。自以为真能全权掌控,自以为生活有轨道,自以为由此岸到彼岸是个瞬移的过程。对我来说,到别处去的意义就在于,不断认识自己的狭隘,且认识到这个认识过程是永远不会结束的。那我希望一生都有别处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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