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不了的爱随笔

　　人间不是所有岁月都经得起琢磨，也不是每一条河流都经得起耗费，那些散落在世间的光阴流水，终究会随着谁的一声叹息含泪掩卷。

　　——题记

　　我还记得你的样子，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眉毛，还有一双明亮的眼睛。眉宇间始终掩藏不住笑意，透出一股慈祥和温厚。家里那个四四方方的镜框，搁在夕阳底下让人永远不忘你的神色面容，还有你身上的列宁装，领口翻出来熨得一丝不苟的雪白的领子。你依旧是那样笑着的，淡淡的，慈睦的还带着一丝庄严，那是你那个年代的人们特有的神情。

　　你的笑容在我印象里是最深刻的，总是给我力量，是的，那是一股平静而又深沉的力量，让我内心坦然从容，并赋予我坚持追逐梦想的勇气。好像时时提醒着我：若我不慎让生活的荆棘包围，你的怀抱永远为我敞开，随时愿意倾听我的诉说。

　　在爸爸和姑妈的口中，你是一个可爱的父亲。他们说你让他们度过了最温馨的家庭时光：午睡醒来突然发现枕头旁边的一盒糖；还有除夕晚上的类似“赛诗会”的活动，谁想出一首有趣的打油诗或是对上简单的对联，就会得到一些别致的小玩意儿；他们在你的影响之下，一直是幽默乐观的人。

　　你更是一位坚韧的父亲，当年义无反顾支援边疆，扎根贫土近20年。我的父辈都在那里出生，经历了我们这个小家庭的兴衰，也见证了国家的变迁和发展。1960年，你初次踏上北疆贫瘠的土地，终究是太过荒凉啊。你轻轻地感叹，并为长子取名大荒。支边生活的苦辛难以言尽，我们国家的复兴也走得步履维艰，于是你给长女和次女分别取名为绿洲、雪雁。意义是哪怕黄沙漫漫也坚信会找到希望的绿洲；哪怕大雪皑皑也要不忘坚强飞翔。1967年，全国山河一片红，为纪念这段慷慨岁月，小女儿由此得名国红。年岁垒叠，一大家人的生活日益安稳，国家的建设之路也蒸蒸日上，硕果累累。羁旅他乡多年的你，终于要踏上回家的征程，为幼子取名凯歌。祝福祖国，祝福余生。

　　你的一生承载了家国记忆。你把你最好的青年时光奉献给了西北边陲，那里的雪山和西风化作了你的喉嗓，歌唱着年月无忧；你把你的热血和青春都撒在那片土地上，用你的一支笔记叙那片原本贫瘠的苦寒之地，写下它的巨变，它的荣光。那里也成为我的梦想，我愿继承你的事业，年轻和热血。

　　你对我，对我们这大个家庭怀着深沉的感情和浓厚的爱。可是我却把你的爱看成生活里最理所当然最最平常的事，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你也会离开。那时我是真的不懂得珍惜，一到周末和假期，爸爸叫我去看看你，我总说作业多要复习，或者和同学约好了，不老情愿地说：“这次先不去了，来日方长，以后的机会还多着呢。”就这样，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你日益老去。

　　你患有严重的帕金森症，原本挺拔的腰身再也直不起来，人瘦得皮包骨头看得人心疼，只是你的眼睛依旧眼神矍铄，似乎还依稀可辨当年的神韵。那样的你，坦然而顽强依旧给予着我力量。

　　后来，你转院去了济南。我去看你，你更瘦了，头发和眉毛都很白，脸上松弛的皮肤和突起的青筋看得我触目惊心，你身上插满了各种各样的管子，我第一次觉得，生命是这样的脆弱，而死亡又是这样令人畏惧。你明明离我这样近，却又好像离我特别远。

　　一个原本活生生的亲人，你身上的每一个器官都正在衰竭，你的心脏也许会突然在某一刻停止跳动；你全身血液的流动渐渐缓慢，也许某个不知名的时刻它们就凝固了不再流淌；你的呼吸越来越沉重困难，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就再也感受不到他微弱的鼻息。这真是可怕而残忍的经历，我强忍着眼泪不往下掉。我仿佛听见你的一步一步地走远，带走了以前的年月和很多记忆，慢慢地腐朽。我一直以为时间还有很多，后来才明白其实人生苦短没有来日方长。

　　今年八月，你安静地走了。蝉鸣聒噪，日光炽烈。我看着大人们镇定冷静地料理后事，哪怕他们歇斯底里地哭出来也好啊，那种镇静下所掩盖的绝望令我害怕。我不敢看你，我死死握住病房门把手顺着墙根滑坐下去，紧咬着牙浑身都在发抖，不让自己哭出声来。那一天，我才真正明白那句话“树欲静而风不止，子欲养而亲不待。”

　　在葬礼上我看着往来吊唁的人们禁不住号啕大哭，“时间能不能慢一点，你能不能等等我，要是能重来，我多想去陪陪你，看看你。求求你睁开你冰冷的双眼，再看我一眼吧……再看我一眼吧。”可是，一切都已经晚了。你已经永远地离开了这个世界，没有给我留下弥补的机会。人生就是这样吧，只有失去之后才懂得幡然醒悟。

　　火化前，姑妈死活要爬上灵车。

　　姑妈哭着喊“让我再看看我爸爸……我就看最后一眼。”她的语气是那样绝望而枯寂。

　　爸爸重重地跪在地上，抹着眼泪哽咽着说：“爸爸……爸爸……我再也叫不了爸爸了。” 我想就在这一刻，这个家坚实的也是唯一的支柱真的轰然坍塌了……

　　也许生死是人间常事，每个家庭都要经历这样的重创。那份生死别离的痛苦难以治愈，也苦于表达。我只希望，逝者安息，生者心怀感恩。趁着树还未枯，夕阳未落，多陪陪家里的老人。

　　人生苦短没有来日方长。

　　我自以为等得起的回报和爱，你却是等不了的。这等不了的爱，我愿用下生继续偿还。爷爷，愿你安宁，勿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