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对故乡的记忆里,印象最深的就是油粉,陪伴我从小到大的还是油粉。
在那每天陪伴着叮铃铃上课铃声的小学光景里,油粉就是我最最青睐的美食。那个时候的家中,并不富裕,但我总会比十分困难的家庭孩子要好一些,所以每个星期总会拥有两块五毛的零花钱。说是零花钱,到不如说是早餐钱,五毛钱一个的包子父亲是早就算好了的。所以每个星期除了九块钱的饭钱以外,还有三块五毛的零用钱是供我自己支配的。
我并不喜欢吃包子,因为热油粉的价钱跟包子是一样的。热油粉的形状跟冷却了的油粉块是不大一样的,类似于今天我们常吃的豆腐脑,但味道却不同。里面总会夹杂着柔韧清香的油粉锅巴,味道自然是很好。
下课的时候也不闲着,早晨第二节课后太阳总是暖洋洋的烘烤着大地,于是我们便又三五成群的拥挤到小小的油粉摊子前面来。这个时候的油粉已经大多冷却成型了,卖油粉的中年妇女们便会按价钱给我们切。一毛、两毛、三毛……倘若到五毛,便不合算买出来吃了,因为五毛是可以吃一碗的价钱,用碗盛着吃,再加上几勺酸溜溜的木瓜醋,比用手蘸着吃肯定是合算得多了。但学生们是很少会这样一碗一碗盛着吃的,因为五毛钱总归是可以吃五次一毛的油粉了,倘若一顿吃完,下次看到别人吃自己就只有流口水的份了。
待稍微长大些,就到了中学。这个时候的我们吃油粉却是一件觉得“丢脸”的事情。总觉得那只是女孩子们的喜爱,油粉还是五毛一碗,但我们总是不好意思去吃的。转而选择饵丝、米线之类,稍微高档一些的小吃。或者就选择干脆不吃,生怕同校女同学看到,很是害羞。
母亲永远觉得我们是长不大的孩子,六天一次的集市,在街上总能遇到她。她是喜欢吃油粉的',便邀约我一起去吃,可这时候的我总是很不乐意跟小时候那样一起去吃。嘴里便总是编出些让她能相信的谎言来,直到她从黑色的布包里拿出一块、两块、或者是五毛两毛零钱凑起来的一块两块,我便转个湾与同班孩子一起奔到僻静处的饵丝米线店了!当然,现在回想起来只是一味的怀念那些岁月,如今的母亲额头上都已经增添了些许皱纹,以前乌黑浓密的头发,现在也不像以前那么有光泽,甚至还能找到丝丝白发。
在小时候的记忆中,母亲也时常会做油粉。但由于生活拮据,好的豌豆是要拿到集市上去卖的。只有最后剩下那些干瘪的豌豆,但只要是用母亲的巧手制作出来,那味道我觉得比市场上好的豌豆做出来还要好吃。
油粉的制作工序也并不难,但烤油粉锅巴是需要有一定技术的,而且火候掌握不好很容易糊掉,所以母亲一般都会从集市上专门卖油粉的商贩那里称了回来。然后用家里的石磨将那泡软了的豌豆就着水一起磨成豆浆状态,又用一块很细的纱布将那豌豆浆过滤以后,最后就是煮了。煮好之后就是装盆,用勺子舀起煮粘稠了的豌豆粉,一层锅巴一层粉的铺设起来,最后冷却了,就成了块状的油粉。作料当然也是一大亮点,记忆中有的是:蒜泥酱、味精、葱、香菜、辣椒油、酱油、花椒油、面酱、花生米、还有最最少不了的木瓜醋。其实不光是豌豆粉可以调制出这种稠粘状态,例如土豆粉、芭蕉芋粉、藕粉……都是可以的。制作油粉的好坏,其实很大程度是在油粉锅巴上面。当然家乡自古以来都只会用碗豆来制作油粉,或许是豌豆粉那股特殊的清香无法比拟,又或许是因为农民吃着自己用汗水浇铸出来的碗豆制作的油粉,这就是最原始的劳动升华!
这难怪乎很多农村的父母,子女在城里过得好了特意接他们来住,但他们用不了几天就吵着要回去。细细想来是很容易理解的,毕竟那里才是他们生活了一辈子的家,那里有他们多少的希望与汗水。一块泥土、一块青石都陪伴了父母一辈子,而我们呢?那些逢年过节大包小包的名贵烟酒,那些奢华锦衣玉食……都随着几日的鞭炮声,随着汽车尾气,烟消云散……
年迈的父母站在村头的老槐树下一个劲的朝着远去的汽车招手,乖巧的孩子总会探出可爱的小脑袋做着“拜拜”的姿势大声呼喊“爷爷再见……奶奶再见……”!再见~再见~何日再见?
故乡的油粉让我留恋也让我怀念,我或许可以再走一次那条尘土飞扬的赶集小路,却再也看不到那些曾经快乐的景象!那是一条很小很窄的林荫小路,四邻八村的人们赶集是都从那里走的。那时候的交通虽然也有,但无外乎也只有拖拉机之类的了,所以人们更愿意走那条小路,而且路上总会遇到邻村熟识的人们,大家无论是去赶集还是回家,都闲聊着说说笑笑,根本不会觉得累。小路并不宽,人们好似长龙一样一个挨着一个排队走,但似乎人们都很愿意去享受街天这种悠闲的日子,大家去赶集也都不紧不慢,边聊着天边不紧不慢的走。讨论着今天猪牛的价钱如何,讨论着这几天某村某家的趣事,讨论着今天上街需要购置的家具日用品之类……当然大家说说笑笑间也就不知不觉到了街上。
赶完集回家也是一样的热闹,人们依旧不紧不慢的背着新买的锅具,或者抬着大米,提着水果猪肉之类,吹着牛聊着天。过了那条叫做姆得力大河的,基本路也就平坦了,于是到了歇气台歇气。年轻的人们是早就歇在那里了的,他们不像父母一样为了生计在集市上操劳,是早早就约了些邻村的女孩子在那里玩耍。几斤油粉是少不了的,三五成群打着牌,那油粉的袋子是放在中间的,一个人用手抓起一块,又用筷子挑些作料在油粉上,用手蘸着吃!偶尔也会有那年龄稍微大些没结婚的青年,买得四五斤油粉早早坐在那里等着赶完集回家的姑娘,看到如意漂亮的,只是的大声吆喝着“阿妹,来歇气……来歇气”~当然,这些事物我也是不大有印象的,只是在三叔的那个年代很是火热。我所经历的,只有在大龙潭放牛场那些没落的最后光景,有空再回忆出来,与大家一一分享罢。
成年后的我便很少回家,经常为了生计出门在外!渐渐地远离了我的故乡和那童年少年最快乐的时光,但每次回家油粉总是要吃的,那条林荫小路也总会抽空去走一走。故乡的油粉依旧一样的好吃,但那条赶集的林荫小道已经很少有人往来,如今的人们开着汽车骑着摩托往来于乡村与城市之间,或许曾经在那小路边歇气台曾经相知相爱的夫妻也不会再去踏足。但她留给我的始终是满满的童年回忆。
如今故乡的油粉,已经加工成盒装的商业产品销售。不久前夕母亲从家中寄了一盒给我,收到油粉我自然是兴奋的按着盒子里的说明书来调制,还是一层锅巴一层稠粘的豌豆粉。做好一品尝,味道还是大致一样,但总觉得缺少了点什么东西,冥思苦想之际弟弟突然冒出来三个字……“木瓜醋”!啊……我一下子也终于想起来是缺少一味木瓜醋,可这木瓜醋哪里去找呢?难道千里迢迢还要让母亲寄木瓜来么?这可是在故乡才能找到的特有产物。
我是自小就喜欢喝木瓜醋的,母亲泡的木瓜醋最好。弟弟白天提起木瓜醋,到让我嘴巴酸溜溜的了,晚上果然拿起电话给母亲打电话想让母亲寄几个木瓜过来,但转念一想我又将电话放下了。忽然觉得自己也是一个愚人,即便是母亲寄了木瓜过来,自己真的又能泡出好醋么?心里想着油粉,我才能时常想起故乡。嘴里馋着木瓜醋,我才能加快回家的步伐。
只是脑海里忽然又想起脸上满是风霜的老娘,端着一碗酸溜溜的木瓜醋站在村头的老槐树下……“儿啊,快喝一口,娘泡的木瓜醋还是你小时候的那个味儿!
” ~哎!……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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