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里是我们村河坝沿边老马家的儿子,他在两岁时发烧,烧成了痴呆,所以大家都管他叫“苕麦里”。后来老马家又添了个儿子,麦里便不再受家里人关注。
由于痴傻,麦里常常做出一些不合常理的事。有次放学路上,我看到前面有户人家的猪圈边围了一群小孩,笑得前仰后合,我连忙跑过去,往猪圈里一瞧,“妈呀!”麦里竟然骑在一头脏兮兮的大肥猪的背上。猪圈外的小孩有些拿着土块或小石头往猪圈里扔的,还有拿着树条子往猪圈里甩的。那头肥猪在众人的驱赶下走走停停,麦里手抓猪的鬃毛,像个不倒翁,左摇右晃的,就是从猪背上掉不下来。过了一会儿,有个小孩一石头打在了猪头上,那头肥猪受了惊吓,绕着圈地在猪圈里狂奔起来,麦里一头栽在湿淋淋的猪粪上,踉踉跄跄地爬起来,冲着人傻笑,围观的小孩也笑得更开心了。
带给大家快乐的麦里常常险遭不测。记得在我们村有户人家门口的一棵老杏树下曾经用铁链拴着一条大黑狗。平时那条狗都是蜷着身子、微闭着眼睛在杏树下睡大觉,但只要有人走过这里,那条狗立马蹦起来,张着狰狞的大嘴,呲着牙,眼里射着凶光,冲着人狂吠。对于这样一条恶狗,我们这些小孩平时总是躲得远远的,偶尔从那路过,也是趁那条狗不注意时,飞一般地从那户人家的门前冲过去,以免遭到那条恶狗的偷袭。
有年夏天的一个中午,我和几个小伙伴在那家的巷道口玩耍,麦里不知什么时候正巧走过那户人家门口。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本能地想提醒麦里当心那条恶狗,可还没等“麦里”喊出口,那条恶狗就闪电般地窜出来,将麦里扑倒在地。麦里坐在地上,两手撑着身体往后躲闪,可那条恶狗还是毫不留情的在麦里的小腿肚子上狠狠咬了两口,然后又蜷到树下假装睡觉去了。我们拾了根棍子跑过去,看到麦里的一条腿抖动着,裤子被那条恶狗扯烂了,小腿肚子在滴血。看到我们,麦里用手指指自己的腿,又指指那条假装睡觉的恶狗,用含混不清的话语向我们指证着那条恶狗犯下的罪行。
还有一次,麦里从河坝沿边的崖上摔下去,跌得头破血流,幸亏一个挑水的人发现,及时告诉了他家里的人。
即便如此,麦里还是三天两头地从家里跑出来,而且常常走丢。等找回来,往往是衣衫褴褛、蓬头垢面、到处都是伤疤。时间一长,家里人也习以为常,懒得管他。
终于有一天,听他弟弟说,麦里死了,是在某个村一户人家门前的馕坑里发现的。大概是因为走丢后,晚上天太冷,他爬到人家打完馕的馕坑里想取暖,不知怎么的就死在了馕坑里。他弟弟给我们讲述这件事的时候,我很奇怪,他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悲哀的神情。也许在他看来,麦里不过是个苕子,而且他的死是咎由自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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