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她,只能说她是一个苦命的女人,一生坎坷,却从未看到她抱怨,经历长达近50年的婚姻,遇上性格偏执,人格有些分裂的男人,她忍辱负重地活着,用近于懦弱的态度向生活妥协。
她,从出生都不算幸福,少年时没了父亲,母亲因终年哭泣而瞎了双眼,脚下还有一位比她小十岁的妹妹。她未成年时就挑起了一大家子的吃喝拉散,用她稚嫩的肩膀承担着一切重活累活,因为老妈不但瞎了双眼还是一个连走路都困难的小脚女人。最了不起的她还努力让妹妹上了当年少有女娃能上的女子大学。
到了她婚配的年纪,因长年干重活累活,她脚手粗糙,皮肤黝黑。最后,一位教书先生同意了她,看上她的是她的好心肠和吃苦耐劳,教书先生并不爱她。教书先生的老妈也是常年需要人照顾的,所以娶她来照顾老母。这没有爱的婚姻其实算得上是她一生最美好的回忆吧。那位教书先生虽然心里不曾爱过她,但对她很敬重和感激,这婚后的日子在他们的儿子一岁半时就结束了。当年文革批斗,不堪受辱的教书先生在批斗的前一晚就悬梁自尽了,这又给她带来了致命的一击。
儿子三岁那年,邻居看她一个才20多岁的女人拖着一个孩子,一个年纪尚小的妹妹,一个瞎妈一个体弱不堪的婆婆 ,看着这一串串拖油瓶,哎。邻居终于帮忙找到了一位可以接纳她的男人,这个男人大她16岁,在煤矿工作,有着颇丰的工资收入,也曾经有过一段婚姻,后来那男人在休探亲假时回来跟她领了证,这就算结婚了。
婚后的她并没有因此幸福,更多的是承担了另一份重任,那个男人交给了她一个一无所有的家,家里还有一位18岁的大儿子,还得张罗给他娶媳妇。她看着男方不嫌弃也就同意了,接下来的5年时间里,她为这个男人生下了2女1男。拖着这一大帮子娃们,她的日子是可想而知的艰难。男人不知道是工作狂还是过惯了单身的日子,基本上是不管家的,偶尔回一下家也是看这不顺眼看那不顺心的样子,回到家也不会帮她做家务,连饭都很少在家与她和孩子们一起吃,经常是吆三喝四的出去喝茶吃酒,要么就带上鱼杆去河边钓一整天的鱼。街坊悄悄地三五成群的耳语“这个女人命真苦,拖一堆油瓶本就难了,现在又遇上这么一个不疼惜她的老男人,哎,还不如不嫁的好!”她偶尔听到只是笑笑说:“总算有一个完整的家了,顺着他吧,等他习惯了就会改的。”
有一次,家里实在是没钱买米了,她和声细气地跟男人商量:“这个月能不能向单位先借点工资呀,小孩(二女儿)生病钱都抓药了”。话还没落音,男人无名火一下子窜起来,咆哮着骂到:“要死不得活就不得活,还花什么冤枉钱”。她看着小孩被这么骂,彻底被激怒了,就回敬了他几句。男人发疯般地闹了好久还打了她,然后收拾起包包就回单位了。这一走就是三年,这三年里没有向家里交一分钱一颗粮,也不管家里老小有没有饭吃。女人向一头憨厚朴实的老黄牛一样,勤勤垦垦地劳动着,尽量努力给一群娃娃们吃饱。三年里,逢年过节孩子们都看着别家的爸爸带着放鞭炮,可家里的男人却一直没有消息。更可恶的是家里的两位老人相继过世,这个可恶的男人收到信两下就撕了。她去找到同单位回家过年的同事打听,同事们都说男人都有假期,只是不晓得为啥不回家来。她知道后就打发跟前夫生下的大儿子去接男人回家,大儿子15,6了,孝顺谦和,温言细语。大儿子带着她准备的好吃的去到单位接那个男人,走近看到男人正蹲着绑鱼钩,大儿子怯怯地喊:“爹,娘叫我来接你回家”。男人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进屋,然后说你娘怎么没来?大儿子说家里事情太多了,娘走不开。最后男人和大儿子一起回家来了,那一年过年,全家一起过了一个幸福的年。
孩子们都快到上学的年纪了,男人依旧是不顾家,她逼得没办法就去找领导,单位其实早就耳闻她的能干善良贤慧了,所以她控诉的领导都支持。最后领导强制执行把男人的工资分一半给她家用,也就是说男人领单月她就领双月,这样领取工资的方式一直持续到男人82岁过逝。
男人退休那年,最小的儿子12岁,大女儿15岁,单位念及一堆娃们可怜,就破格录用大女儿去单位上班。男人退休回到家就象魔鬼一样,动不动就打小儿子,她去护着也要挨打,小儿子从12岁起每晚都睡衣柜,因为睡床上冷不丁就会被晚归的老爸猛揍一顿,这样的日子一直过到15周岁。
那天,小儿子跟一群小朋友在地上打陀螺,远远地看见男人凶神恶煞地来了,她赶紧拉着小儿子就跑,还没跑出多远都被抓住了,她象老母鸡一样护着小儿子,但15岁多的小儿子更想保护妈妈,小儿子挺身而出护着,这次,男人没有得逞,反而被制服了,从此,小儿子每晚都可以在床上睡觉了。
她的苦日子没有因此而终结,还是隔三差五的挨打,只不过是小儿子不会再挨打了。小女儿都出嫁了,她还在遭受打骂,每当她看见男人喝醉了都不敢回家睡,就径直去小女儿家避难。这个小女儿从呱呱坠地时都不招男人的待见,所以至到这个男人82岁过世,小女儿也没有因失去父亲而流过一滴泪。反而为之叹息了一声:“哎,老妈终于可以过点好日子,解脱了。”小女儿象一个亲戚一样,只是象征性地送了200块钱给寿终正的老爹,她都没有回去守孝。可想而知,这个男人是多么的可恶。
男人过世时她62岁,看不出苍老,从那以后,她穿着大红大紫的花衣服,做着小生意。远乡的一位退休老师早就耳闻她是一位宽容大度的好女人,就慕名去拜访她,主动提出要照顾她,她婉言谢绝了。
每逢逢场天,在桥底看见她的小吃摊,桌边有食客也有陪着她拉家常的老姐妹,遇上为婆媳不和而哭泣的她就劝劝老姐妹,看着那些泪流满面而去的,走时却是笑意灿烂。没上个学的她很会开导人,天大的困难在她眼里就不算个事。经常听到她劝别人:“一家人嘛吃点亏别人不会说你是傻子,赢了嘴巴仗伤了一家人的和气划不来,气是软的,过一会儿就没啥子了。”旁边的食客经常夸她是好人。
这个好人就是我的婆婆,是她用一生去诠释了妥协是美德的事实。做一个好人难,做一辈子的好人更难,做一个对家人妥协一辈子的好女人更是难上加难。若公公天堂有知,现在会不会去找也去了天堂的婆婆忏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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