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指望她们帮忙贴补一下,可不都是白养一场?”“指望她们?当初我家那么穷,还不是挟了最后两床新絮带到你家?”母亲的意思很明白,女心外向,你这么巴望着就是错的。
石娃渐渐能看清瓦底下的蜘蛛,能听到家蛇在墙角和横梁上游动的声音,能知道塘边栎树上的鹤掉了一根羽毛,能看到瓦上面伸过来的槐树枝和天上的流云……每每翻书累了,他就定定地望着屋顶,屋顶的瓦就像书页,被他一块块揭开,四周的一切都呈现在眼前……
但是有时他也会歇斯底里地发作,像野兽那样咆哮,简直不能想象这样瘦弱的身体怎么能发出那样大的声音。他会持续不断地叫,脖子上的血管暴得老粗,鼻翼凶猛地张开着。这时候他就是一只不可理喻的兽,一只痛苦的兽,可是身体却躺在床上一丝一毫都动不了。他的母亲会站在床头,冷冷地斜睨着他,脸上挂着奇异残酷的笑容。母亲的头发显得更乱了,身体也迅速干瘦下去,却绝不阻止他。父亲会坐在大门槛上,身体向前使劲弓着,狠劲地吸着烟,儿子呐喊的身形体现在他身上,但他却是沉默。最后,石娃体力耗尽,脸色灰白,嘴唇哆嗦,上半身抽搐着,母亲却突然吼叫起来:“叫啊,叫啊,使劲叫啊!”石娃再也叫不出来,母亲的声音却因为拔得太高而变了调,像镰刀刃一样锯人的心。
有一年两个姐姐和姐夫都约好了回山里过年。石娃头天刚刚发作过,脑袋上一片青肿。先是母亲拿起床头的书抽他脑门,后来父亲冲进来,夺过去继续抽他脑门,一下比一下用劲。石娃一动不动,像死了一样。最后还是母亲再一次把书夺回来,摔在父亲脸上,才停下来。
大姐家的还是原来那个姐夫,二姐带回的男人不知是第几任。他们围坐在堂屋桌前,一边喝酒一边大声说话。最初他们打算把石娃装进轮椅一起入席,石娃铁青着脸不肯,就由他躺着。大家心里都有一种不满。先还是谈外面的经历与见闻,后来就谈石娃,他们一点都不怕石娃听见。“怎么这么犟?”“隔一个月就发作一回。”“脑子还清醒?”“书上的字全都认得,乘方开方都会,身体要好读书没问题。”“就是一个活鬼。”“死掉我们就省心了。”“我们老家有一家人,两个儿子都是傻子,老大傻得很老实,成天坐着不动,让他做点什么,完了他又回到那把椅子上。老二武气,精力充沛,整天大喊大叫,疯跑,还有破坏性,拔人家篱笆毁人家庄稼,把小牛从悬崖上推下去,把小孩往刺窝子里踢,那家人后来就把老二乱棍打死了。上面来人调查,村里都帮他们圆谎,说是从高处掉下来的。那日子过得叫遭孽!”“也有人叫我们不给他饭吃……”
本文来源:http://www.010zaixian.com/zuowen/baba/474018.ht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