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2月12日(正月十八)傍晚,我冒雨回村。当远远看到站在巷口的那个身影时,我忽然想起了曾经在书里和电影里看到的许多画面。它们如此真实地出现在我眼前。从书里和电影里跑来,出现在我眼前。在此之前,它们仅仅是被我所看,在别人的悲喜里观看,如今,别人与自己合二为一,自己就是别人,别人就是自己。那个形象,那个巷口的形象,那个提着一只脏水桶,在细雨里眼巴巴地瞅着大路这边的形象,一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的苍老,她的憔悴,她的叹息,她的孤凄,她的内疚,她的怨愤,她的啜泣……她的种种,一起交错,挥之不去。
她说,我没法舀饭了。我无法舀一碗饭。舀那一碗饭时候,心里难受得厉害,很疼,肚子也不舒服。我咋能只取一双筷子一只碗?我咋能只舀一碗饭?我咋能吃下那碗饭?我不能看见那一只碗,看见就难受,就心疼,心疼得厉害。这可咋办呀?我没办法,一点办法也没有。
她说,我就是想身跟前有个人。一到天快黑时候,就越想身跟前有个人。她说,就让院子里的灯亮着吧。我从来没觉得院子这么大,屋子这么空。你说我该咋办?有话我该和谁去说?遇到事情我该和谁商量?
她说,猫猫也三四天没回来了,不是没了吧。没就没了吧,我也不喂了。它要是回来,我还喂。它要不回来,我也不再喂了。
她说,看电视一直要看到很晚很晚。常常是电视演着她看着,可是演了啥,一点没印象。她说,一晚上能睡两三个钟头。半夜醒来,就再也没法入睡。
爸,第二天,我去烧二七(你辞世两周)。妈说她也要去。我有些为难。但是看着她的眼神,我还是答应了。
爸,当我跪坐你坟头祭奠烧纸的时候,听到坐在坟地边上的妈妈揪心的嚎啕。我心如刀绞。又一想,她这样发泄一番,未尝不是件好事。她哭泣着,数说着,喃喃自语里,不尽的辛酸和委屈,不尽的悲伤和自责。然后我起身,轻轻拍打她肩背,劝慰她别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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